宁一宵没看他,嘴角平直,看上去就像个从来没跟他上过床的陌生人。
“苏洄,我没这么无耻。”
苏洄又笑了,眼角是红的,“那你让我拿自己还,还什么?”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看着眼前的宁一宵,会不自觉把他变成过去的样子,没有西装革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镇定和成熟,只是穿着很普通的衣服,会对他露出别人看不到的笑容。
“什么都不需要你做。”宁一宵垂着眼,声音很低,“等你去看完你外婆,见了主治医生,我会让卡尔联系你。”
说完,他忽然开了车门,自己下了车。
苏洄感觉不到太多情绪,但眼睛却很酸。没多久,司机便开门坐到驾驶座,和他打招呼,并告诉他,宁一宵有别的事要忙,让他们先去医院。
他不明白宁一宵在想什么,好像想对他做一个正直的慈善家,别无所求。
这让苏洄感到更痛苦,甚至想,让自己因愧疚而痛苦会不会才是宁一宵真正的想法。
但很快,他在心里否认了这些。
宁一宵是很善良的人,他明明知道的。
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语,用这样的话刺激了他,苏洄只是想知道,宁一宵究竟想要什么,他的生活明明已经步入新的轨道,有全新的社会关系和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伴侣,对着他这样的人做慈善对宁一宵毫无益处。
行驶中,途经一个缓震带,一个什么东西从副驾驶前的储物盒掉出来,引起了苏洄的注意。
司机很快捡起,又塞了回去,并笑着说,“是我的感冒药。”
苏洄轻点了点头,“您感冒了?要注意身体。”
“嗯,谢谢。”司机抿了抿嘴唇,“没事的,快好了。”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苏洄也不在状态,车厢内再次恢复平静。
抵达医院后,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接收医生给出的大量信息,卡尔在一旁给了他很多帮助,帮他解释和处理事务。
苏洄很感激,他也觉得自己住院一周是有效的,比郁期刚发作好了很多,至少能正常答话。
“这一次的消化道出血,还是并发症的缘故。”医生叹了口气,“病患年纪太大,预后很重要,后期的治疗可能比前期的手术更需要精力和金钱。”
苏洄明白他的意思,他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就被卡尔抢了先。
“这些都不是问题,医生,请您尽全力救治杨女士,任何有机会的方案我们都愿意尝试。”
卡尔说得一脸诚恳,医生也点点头,“好的,我们知道了,目前病人还要在重症病房观察一段时间,有什么新的情况我会通知你们的,你们家属也在这里等了很久了,注意自己的身体。”
苏洄点头,和卡尔一起目送医生离开。
乘坐电梯时,卡尔还是对他提起了他不想提的话,“Shaw刚刚已经把事情交代给我了,我已经吩咐佣人把Shaw在纽约的房产全部打扫了一遍,做了整理,今晚就可以搬过去。”
苏洄皱了皱眉,“搬过去?我为什么要搬过去?”
“Shaw是这么说的……”卡尔忽然意识到不对,“你们没有商量好吗?”
他感觉自己又成了替罪羊。
苏洄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愣了半晌,“他为什么要让我搬去?”
事实上,宁一宵也没有告诉卡尔任何原因,只给了指令。卡尔只好自己试着去猜,“可能……”
他觉得还是要从手足之情的角度切入。
“Eddy,他虽然平时不苟言笑,但其实很关心你和杨女士。
你知道吗?在这之前他已经连轴工作了一星期,每天都睡不到四个小时,听说了这边又出了事,他是直接从湾区飞过来,飞机上也没合眼,落地就来了医院。”
苏洄不否认宁一宵的关心,“但我没必要和他住在一起。”
“他不会经常去那儿住的。”
卡尔以过来人的经历告诉他,“他大部分工作重心都在湾区,公司也在那儿,最近是因为收购谈判才经常两头跑,现在收购的事也尘埃落定,他八成是会回去的,不会在纽约久留,你不用担心经常面对他。”
苏洄思维鲁钝,但依旧感到困惑。
要让他搬去他纽约的房产,那他的未婚妻呢,又将和他在哪里的房产共赴婚姻殿堂。
太奇怪了,这个人既不要求他付出身体,也不需要他还钱,只是将他像一尊花瓶一样摆放在他想要的位置。
看着苏洄的表情,卡尔开始对他发誓,“你相信我,我保证你搬过去,又方便又自由,那个房子地理位置很好,你一定喜欢。Shaw嘴上不说,心里是很在意你的,他希望你能过得比现在更好。”
苏洄听着他的话,总觉得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儿怪。
以他对宁一宵的了解,这些话感觉不像是宁一宵所想,可卡尔也并不像是编造,反倒十分真情流露,于是他只好把这种微妙感归结于自己的病。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还是……”
电梯门打开了。
卡尔也没多纠缠,“你先考虑考虑,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苏洄点头,他发现卡尔说出这些话后,脸上会不自觉冒出一些愉快的微表情,就像是做成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他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卡尔看上去是个很不错的人,乐观又开朗,听他说话,苏洄感觉自己压抑的状态也可以得到一点点松缓。
尽管如此,苏洄仍旧觉得透不过气,仿佛陷入一个避无可避的旋涡。宁一宵要求他搬过去,住在他的房子里,却又在他询问是否需要身体交易时选择离开,这么矛盾,到底想要什么。
苏洄不知道,想不通,也觉得现在的自己除了亏欠,给不了宁一宵任何东西。
他被卡尔送回了病房,按照护士的提醒吃了药,昏昏沉沉睡下,一睡就是十个小时。醒来后,他又做了很多检查,被护士开了新的点滴,手背上的血管已经不成样子,到处都是淤青。
体质天生不太好,苏洄很容易留下淤青,他想起以前,宁一宵都不敢随便用力抓他,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上起来,他的身上就会出现莫名其妙的淤青。
宁一宵似乎很在意这些,还在他们交往之后询问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脖子上怎么会有淤青。
苏洄当时不知应该怎么回答,直接说出真相未免有些残忍,于是他只好说,是他自己掐的。
宁一宵当然不理解,但苏洄从来不会好好回答问题,只想转移话题,永远都是勾着他的脖子,说着说着便缠吻起来,然后从吻,发展成更容易让他想不起最初目的的行为。
他浑身汗涔涔的,靠在宁一宵怀里,扭转头去吻他的嘴唇,喘着气。
[因为我喜欢窒息的感觉。]
就像是一种恶趣味,他不止于此,甚至将宁一宵的手牵过来,绕过他的身体,放在脖颈上。
[你试一试,掐着我的脖子做,好不好?]
但宁一宵做不到,他充其量只会将手覆盖在他脖颈的皮肤,连用力握一次都做不到。
这些回忆谈不上多美妙,苏洄恍然回神,感到有点痛,才发现护士已经将针扎了进来,贴上了新的胶布,掩盖痕迹。
这些记忆也都被他掩盖了多年,直到最近重新遇见宁一宵,它们才一点点翻涌起来。
本来以为都忘了。
他抗拒和外界的所有沟通,尤其是宁一宵,以至于现在所有的号码他都不接,假装没有看到,只是消沉地在病房度过日与夜,仅仅只是躺在床上,感受自己的生命同时间一点点流逝,像点滴里的药液。
不过这样的沉寂只维持了两天,第三日上午,房东太太便来探望他。
对方手里拿着一个保温盒,里面装着番茄肉酱意粉。
“醒了?来,吃一点,这是我亲手做的。”
苏洄看着意粉,还奇怪今天竟然不是宁一宵送的中餐了,但他没说什么,安静地拿起叉子,吃了一些,但实在没胃口,哪怕房东太太特意多放了番茄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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