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医院门打车,开口跟司机说话,剧烈的痛意顺着脸颊边肌肉的抽动一路钻进脑子里,疼得唐远差点低吟出声,之前没在意,没想到短短一会,已经疼到这种程度了。
他以前没疼过,不知道牙疼起来这么要命,才这么一会,脖子上一抹满手的汗。
他在小区门口下车,去药店买专门针対牙疼的止疼药,医生给配了,走的时候特地叮嘱,让他等炎症消了就赶紧去处理,这种情况后面会一直反复。
唐远上楼后就把药吃了,穿上外套,拖了个行李箱出来收拾东西,大部分是唐思榕要用的,黃郡和唐一裕的简单带点,他俩明天晚上可以回来。
临出门前,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雾沉沉的,像扯烂了的棉絮,下一秒要把整座城市都洗碎一样,远处依稀传来哔啵的炮竹声。
今天过年。
唐远半边脸上开始掉眼泪,无意识的,太疼了,半个小时过去,药丝毫没起效,他重新又补了两颗,在沙发上坐下了。
……疼,除了疼没别的感觉,脑袋里针扎得跟通了电似的。
手机一直在响,纷繁的拜年信息不断涌进来,唐远关了声音,现在光是屏幕亮起的光都会让他有生理性的疼痛反应。
他很少发朋友圈,刚有微信的时候图新鲜发过一两条,唐远刷着朋友圈里那些拍年夜饭拍红包拍亲人团聚的,翻转镜头,给自己拍了张自拍。
他在聊天记录里找,找到之前杨启帆给他发的杰尼龟竖大拇指配文整挺好的表情。
挺搭的,两张放一块才不显得单调。
状态发出的下一秒就收获了一条留言。
杨启帆:【啊你这……】
跟着他微信语音就进来了。
唐远接起。
“怎么了你又,大过年的搞这么惊悚?”杨启帆问:“别是又遇着朱化了吧?”
“没。”唐远说:“牙疼。”
“牙疼啊,那你吃药了吗?你这脸肿得是有点厉害啊。”杨启帆感叹,也就大帅哥这张脸能扛住这种程度的变形。
“吃了。”唐远缓缓吐出一口气,“没用。”
“啊?那你冰箱里找俩冰块含着,上回我妈牙疼,就这么対付的,试试,你家里有人吗?”
“有。”唐远才没说两句,已经不想开口了,也不想打字,“挂了。”
“行,那你好好休息。”杨启帆挂了电话,不知道网上哪找来的,给唐远连着发了几篇诸如牙疼怎么办一招教你三秒治好之类的文章。
唐远关了手机,屏幕暗下去,但很快又亮了起来,这次是电话。
他按掉,没过三秒,宋亦川再次打了过来。
唐远塞了副耳机,接起。
“牙疼?”宋亦川旁边有他家人说话的声音,但很快被隔绝在外,他应该找了处安静的地方,可能是房间。
唐远轻“嗯”了声,他倒在沙发上,朝里蜷着,宋亦川才说两个字,就让他意识到戴耳机是多么错误的决定,因为当贯通耳膜的震动敲打在神经上,更疼了。
“吃药了吗?”
“没用。”
“你吃的什么?”宋亦川问:“布洛芬吗?”
唐远顺着他的话回头,看了眼桌上的药,还真是布洛芬,女生不都说这药有奇效吗,怎么到他这儿不起作用了。
宋亦川没听到他回话,又问:“换一种试试,双氯芬酸钠呢,家里有吗?”
“……没有。”谁没事吃止疼药呢。
“那让你……”背景音里没听到任何除他呼吸之外的声音,宋亦川顿了顿,“你在哪?”
唐远没说话,说不动,他脸撑得难受,张不开嘴,还很饿,一天没吃东西了。
“一时半会好不了,去买。”宋亦川又等了会,再次开口声音温柔下来,灌在唐远耳朵里有几分不真实,他已经太久没听宋亦川这样跟他说话了,或者说从来没听过,哄着他似的。
第三十二章 买与不买
唐远闭着眼睛, 仍是没动,宋亦川沉默片刻,叫他, “唐远?”
唐远的呼吸很沉, 一声一声, 收紧又落下,厨房里的水龙头没关紧, 滴滴嗒嗒的声音和着他的喘息,像夜里蛰伏起来舔舐伤口的野兽,宋亦川耐心等了一会, 再次开口, “听话, 去买药。”
许是这人实在太烦了, 一开口声音就往他脑袋里钻,刺得难受,又或许是真的很疼, 疼得他什么都做不了,唐远还记着要去医院的事,不得不为此坐了起来。
他把手机踹兜里, 拿上钥匙出了门。
走到楼下,发现外面居然下雪了……也不能叫雪, 雪里面夹着雨,雨比一般时候要稠一点。
唐远拉起羽绒服的帽子,耳机里突然传来人掩着小声说话的声音, 说让他们先吃……他才反应过来, 电话居然一直没挂。
唐远刚想拿手机出来,就听对面宋亦川问他, “我这边下雪了,你那呢?”
“下了。”唐远紧了紧领口,冷风往里灌,吹得他身上哪疼都分辨不出来了。
“带伞了吗?”
唐远又不说话了。
连续且密集的几次争吵把人吵生疏了,他们本来不该是这样,宋亦川想,他看向他卧室的窗外,雪下得很大,唐远一个人在家,这种时候为什么会一个人他不好问,只是好奇,生病了居然也没人照顾。
他有个姐姐,杨启帆说过,但唐远从来没主动跟他聊起,那次他发那么大的火,宋亦川又一向很会把握分寸,不是会太过探究别人隐私的人,所以……他姐姐也不在吗?他回家了吗?还是一直在外面?
刚唐远起身,宋亦川听到他身体跟皮质沙发接触才有的声音,也听到了他关灯关门下楼梯的动静,那应该是在家里,只是家里没人,异常的安静。
唐远还是去小区门口的那个药店,可惜已经关门了,他在门口站了会,打开手机地图,七百米远还有一家,雨雪下大了,肩头已经能感觉到湿意,唐远站了很久,听到宋亦川问他,“还没到吗?”
“关门了。”
“附近还有其他店吗?”
“……有。”
“你把你现在的位置给我,我来先问问。”
唐远含糊地报了个名字,也不管宋亦川听没听清,他闷着头走路,泪腺跟开关坏了似的流了一路,但只流半边脸,周围天寒地冻,脸是僵的,所以他这会浓重的鼻音听起来也不是那么不寻常。
渐渐的,唐远有些走不动了,冷、饿,再加上无穷无止的疼,可能那天被朱化按在厕所里都没这么狼狈过,那天还有宋亦川拽着他呢,此刻却是他一个人,宋亦川成了一道摸不着的声音。
而很不幸的,七百米外的那家也关门了,今天过年,都不想营业。
唐远衣服快湿透了,他站在门口,坚持了两分钟,坐到了地上。
宋亦川听着他走路,听着他停下,估算了下距离,猜到了,“也关了吗?”
唐远看着远处被霓虹与灯火照亮的低矮的云层,莫名觉得有些晃眼,他把帽檐往下拉了拉,后脑勺磕在卷帘门上,头顶LED屏滚动着医保定点的字样,黑红交替着的光罩得檐下犹如是被人遗忘的夜场。
“四百米外还有一家,去吗?”耳机里声音再次响起。
“宋亦川。”唐远嘶哑着嗓音,“你想过死吗?”
“……”
“你觉得死会是什么样子?死的过程,死后的世界?”
“没想过。”宋亦川立马说:“唐远,别做傻事。”
“想什么呢。”唐远笑,“我跟你探讨哲学问题呢。”
“这种问题不适合在今天探讨,你现在回去,药我想办法给你送。”
从他在的地方到这里一百多公里,怎么送?再说小小一盒药,他就是不吃,挺到明天也不会死,唐远后悔问那个问题了,他刚鬼迷心窍,现在宋亦川这么紧张反倒显得他故意矫情,想借此博他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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