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在前,庄逢君跟在后,徐心诺心里有气,把拖鞋踩得啪嗒直响。
庄逢君庄逢君庄逢君,那么喜欢庄逢君,让庄逢君给你当儿子去吧!
忽然,徐心诺脚步一顿,回头乜斜庄逢君一眼。
庄逢君问:“怎么了?”
“没你的事。”徐心诺冷淡地转了回来。
徐春华不贬损他两句简直不舒服,平时心情好了还能少说两句,一遇到庄逢君,翻旧账的功力就直线上升。从小到大,这样的场景不知几何,像一根根密密麻麻的小刺扎在心里。
徐心诺想,要是世界上没有庄逢君这个人,怕不是早就天下大同了。
然而后面的庄逢君也有点无奈,还有点无辜。
……要是能选的话,他倒是很想跟徐阿姨说:要不您直接骂我一顿吧,成吗?
庄逢君何尝不知道徐春华的脾气,但他也控制不了徐春华要说什么,这真没办法。早知道徐春华下午才去公司,他今天就晚半个小时再过来,见不上面,自然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说起来,许萍萍忙人一个,老不在家,给提供的情报还是不够精准啊,庄逢君危险地想着,下次要不把徐心诺家保姆也策反了吧。
只是,徐心诺任性又喜欢闹脾气,却其实不是一个记仇的人。
这一点庄逢君也很清楚——他都认识徐心诺多少年了,要是从两个人的小学时代开始算,说一句“大半辈子”都不为过。在他眼里,徐心诺那点心思简直透明得要命。
所以如果只把徐心诺讨厌他的原因归结于因徐春华而迁怒,那就太过逃避责任了。
徐心诺的感情,很简单也很直白,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他的“喜欢”可以持续很久,“讨厌”却只能持续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如果不触犯原则,连记仇过夜都很难。
能让他记仇到现在还闹别扭,说起来还得是庄逢君自己作的。
……不提也罢。
唯一庆幸的是,尚有机会挽回。
徐心诺把庄逢君带到自己房间,嘟囔了声你随便坐,就开始从床脚杂物堆里扒拉衣服。
他捞出件没穿过的干净T恤,又捞出条牛仔短裤,往床上一扔。随后两手一叉,把身上的睡衣从头顶脱下,露出整个后背,肩胛骨向里推挤,绷紧了薄薄的、紧实的肌肉。
徐心诺又大喇喇把那件T恤以相反的路径套回,当着庄逢君的面,一点都没有避嫌意识。
有什么好避嫌的,徐心诺跟彭家乐上一二年级的时候,跟别人打架打成两只泥猴子,打完了又不敢回自己家,还被庄家保姆和庄逢君一人一只往浴缸里按过,赤条条谁没看过谁啊。
庄逢君没有坐,主动背过身去,盯着徐心诺书架上一排排魔方,貌似研究得十分认真。
庄逢君带来了徐心诺弄丢的读者卡,想了想还是不逗他了,悄悄放在了书架边缘。
徐心诺的房间像个玩具店,除了顶上一排奖杯,各类魔方齐全得吓人。
二阶、三阶、四阶、五阶、六阶、七阶,一直到光看起来就充满震
慑感的十七阶,还有许多金字塔、斜转、异形魔方,有的像多面体,有的像球体,有的甚至像个圆溜溜的灯笼。
每一个都有种充满秩序性的美感,包含着无限变化的可能。
只要有人站在这里,仔细看上一会儿就会明白,这个小世界是何其广博而富有魅力。
庄逢君在成长过程中,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不是徐心诺在他的世界里拒绝长大,而是他们从来都没能走进徐心诺的世界,就凭借自身的固有经验,匆匆忙忙地否决掉它。
这个小世界的种子大概扎根得很早很早。
那个时候,徐心诺甚至还远未拥有这么多宝藏。
庄逢君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跟着母亲见到徐春华,见到她身边跟着的小弟弟,徐心诺手里就抱着一个很廉价的塑料魔方,颜色是饱和度很高的红黄蓝绿,拧起来还会吱嘎响。
徐春华替他解释说,自己以前没下海的时候在玩具厂上班,带过很多小玩具回家。小孩子丢玩具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徐春华说,一件件丢到现在,就剩这一个了。
那时候已经读小学高年级的庄逢君想,那他这个应该很快也会弄丢吧。
结果居然一直都保存得很好。
那种塑料魔方又涩又难拧,徐心诺还当成宝贝,也不知道谁教他的,反正他会玩。
徐心诺不仅自己玩,还总是努力地诱惑庄逢君跟自己一起入坑。大概在徐心诺眼里,本小区的庄逢君头脑聪明,是很有潜力跟他成为伙伴的种子选手,可惜从来没有安利成功。
庄逢君不能陪他玩,因为庄逢君的日程总是被塞得太满了。
徐心诺上小学时,庄逢君上初中,在忙着跟各种家庭教师打交道——不是他成绩不好,是需要更好,尤其英文,庄父庄母跟外教说,希望能让他达到nativespeaker的水平。
徐心诺上初中时,庄逢君上高中,在忙着每个节假日跟庄父去公司,如影随形地跟在父亲身后,学习他怎么开会,怎么会客,怎么看文件,怎么处理公司事务,然后还要接受考校。
这些都还好,并不影响庄逢君把自己仅有的休息时间都留给徐心诺。庄逢君看着他写作业,给他讲数学题,给他听写英语单词。一开始是因为长辈的吩咐,后来他自己也习惯了。
他还看着徐心诺偷懒耍滑,跟彭家乐一起嬉戏打闹,疯跑着玩各种五花八门的游戏。
庄逢君要学的东西很多,没法真正自由自在地加入他们。
但仅仅旁观,似乎也能让他沾染一点不属于自己的快乐。
直到庄逢君进了大学,搞清了自己的取向,同时发现自己喜欢一个人。
于是这点快乐也离开他了。这条路太难走,没有任何保障,还会受人歧视,他不想把徐心诺带到一条歧路上,只好躲开徐心诺。结果,徐心诺还是傻乎乎地、不折不挠地来找他。
庄逢君只好硬起心肠,跟他说了一些很绝情的话,把徐心诺气跑了。
这次是真的比较严重,不是徐心诺睡一觉就会忘记的程度。
庄逢君一度觉得,事情也就这样了。他失个恋,地球也不会停转,谁的生活也不会改变。
大家各自安好,走自己的路,徐心诺永远不会知道有人在身后默默注视着他。
然后……然后过了几年,国家突然修改婚姻法,通过了同性婚姻政策,与此同时,远在异国他乡留学的徐心诺莫名其妙出了柜,还交了个(前)男朋友,这特么,让他上哪说理去?
庄逢君觉得比起他被抱错了的事,这才更叫狗血,叫造化弄人。
他一时间思绪万千,甚至有些感慨和悲叹。
徐心诺此时想的则是,怎么办,庄逢君好像被他的收藏震撼了。
这期期艾艾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终于想拜他为师,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
徐心诺确信,遭遇人生变故(大概)真的让庄逢君变了很多。
这天,庄逢君居然花了三个小时听他叨叨叨,期间一个工作电话也没插进来。
先是徐心诺自认很委婉地问庄逢君:“喂,你老在那看我魔方干什么,你想学啊?”
然后庄逢君回头,看着他笑了笑,头一次回答说:“想啊,能不能麻烦你教我?”
一下午时间就这么在教学里消磨了过去。
没电话自然是因为,庄逢君提前安排好了工作。他告诉助理高凯,除非公司着火了,否则不是太重要的事,这周末一律不要找他。顺便,如果真的着火了,优先找119。
庄逢君脱了鞋上床,两人一起在徐心诺的大床上坐着,不知不觉,挨得越来越近。
庄逢君的心里甚至没生出什么邪念,这是他肖想了很久的场景,仿佛昨日重现。以前徐心诺小时候,也会这么在庄逢君的床上玩,像只小猫小狗,会耍赖地靠在庄逢君背上。
后来庄逢君自作主张破坏了这份亲密,自然什么都没了。
所
以说昨天脑子进的水 都是今天流的泪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徐心诺依然很好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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