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虹樱又抿了一口,脸上浮现出不敢置信的笑来:“太厉害了!你才不到二十七岁,就有这样的成就!”
“只是比较幸运罢了。”陆景明看着杯中澄澈的液体,“可惜我不是很能喝酒,没两下就醉了。”
“那有什么关系?今天妈负责把你送回家,我们敞开了喝。”阮虹樱愉快道,“对了,你现在住在哪儿呢,是在北京买了房子吗?”
陆景明一口酒下去,脸颊微红,向她和盘托出自己的房子都在哪儿。
母子俩相谈甚欢,一道道精致可口的菜肴被陆续端上桌,每一道都完美地符合阮虹樱的胃口——离别十多年,陆景明还记得她的饮食喜好。
而人的口味在成年以后,是很难转变的,它是平凡生活中平凡的一日三餐,为人唇舌与肠胃留下的深刻烙印。
“你看你,喝的脸都红了。”阮虹樱看着他,“真有这么高兴吗?”
陆景明已是醉醺醺的模样,向她点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可能,你喝醉了尽在这里说胡话!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那个时候生病了。”阮虹樱说,“期间有两年我接受治疗,甚至失去了全部的记忆。”
“我的弟弟,还好吗?”陆景明问起。
“好是好,哪能跟你比?”阮虹樱说,“他现在出道当偶像,算来算去,跟你这个做哥哥的在同一个行业里。”
然后她便开始说起小儿子的近况与遭遇,他的公司对他不太好,公关团队也很差劲,明明有实力,却经常被人黑。
陆景明点头,说:“等我找到机会,就把他签到我的公司来,合同的事不用担心,我可以处理。”
“真的假的!”阮虹樱大喜道。
他们又聊了点儿别的,陆景明喝下了更多的酒,阮虹樱顺势将话题引向了自己:“其实妈现在离婚两年了,不瞒你说,如果不是再遇见你,今年的除夕……只怕是孤零零一个人。”
陆景明的眼中即刻出现了悲伤的神色:“那你现在住在哪里?环境地段怎么样?”
“很不好,儿子。”阮虹樱知道他醉了,再接再厉道:“我都五十好几了,还居无定所,人生到这个地步真是失败,说来也是要养老的人,剩下日子如果能找个僻静的地方度过……”
对方看着她,就好像醉得有些听不懂人话了。
阮虹樱不禁心急起来,直接说:“儿子,你郊区的那个房子……可以租给妈妈住吗?”
陆景明像是回神了,说:“哪能要你的钱?”
“郊区太偏僻了,度假住一住还可以。”陆景明补充,“还是明天在市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买个带装修的独栋,我看谁敢说你失败。”
“小景!”阮虹樱激动得恨不得越过桌子,去亲吻儿子的脸颊。
“对了,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陆景明说,他的声音在这时恢复了清明,不再像醉酒似的有些大舌头。
只是阮虹樱沉浸在兴奋中,并没有感知到。
侍者在这时捧上来一个红色的礼物盒,阮虹樱接过时心砰砰直跳。
这里面会是什么?钻石?黑卡?豪车的钥匙?在见过门口那堆奢侈品后,她的想象力已经被限制住了。
阮虹樱小心翼翼地拆开丝带,打开礼物盒。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里边只是静静放着几张复印纸,她带着疑惑拿起了第一张,只看了一眼,她原本红润的面色就隐隐发白:“这……这是什么?”
里面是一份十六年前开具的证明,证明阮虹樱患有严重肝癌,在生命最后无力抚养幼儿,需要托孤给福利院照顾。
后面还有转账记录,在十六年前的跨年夜,阮虹樱当时的个人账户,收到了一笔一百万元的转账。
“这……这都什么东西?”阮虹樱赶紧将它们揉成一团,“这都是假的!”
抬头的瞬间,她与对面神智清明的陆景明对上了视线。
“不认得吗?”陆景明目光平静的看向她:“第一份是你说谎打的草稿,太急着把麻烦的孩子解决掉,连自己当年得的什么病都忘了。”
“第二张,你现在离了婚的前夫给你转的钱,庆祝你们在一起。”陆景明接着说,“挺好,就像卖了我,换来一百万,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身价真不低。”
“胡说八道!”阮虹樱大声道,然后反应过来另一个重点:“你装醉!你就这样对自己的生母!”
“我是被丢弃的孩子,从十六年起,我就是一个人。”陆景明说,“至于你——你将永远后悔,你错过了一个这么了不起的儿子。”
“小景,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阮虹樱发起了抖,她根本就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那个总是很乖巧,亦步亦趋跟在她后边,同她拉钩约好要一直在一起的孩子……究竟到哪儿去了?
“今晚这一切,都很不错吧?”陆景明手撑桌沿站起来,“全市最高档的餐厅、数不尽的奢侈品、价值过百万的葡萄酒、即将入住的三层别墅,还有一个,会赚钱到让你为之疯狂的血亲——”
阮虹樱一脸愣怔地看着杯中还剩的一口酒。
“但是,”陆景明俯下身子,在她耳畔用好听的声音说,“这一切,都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阮虹樱终于控制不住,尖声大叫了起来,声音大得桌上的烛光都在发抖。
曾经让陆景明恐惧与颤抖的一切,仿佛在这一刻给了这个身材娇小的女人。
而陆景明只拿过自己的外套,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餐厅。
快往前走,不要听那个痛苦又崩溃的声音。
他越走越快,心跳得如同惊雷作响,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右手还有被阮虹樱抓过的触感,像是有人一直在从背后拖拽他回到过去。
而他为了逃脱那只手,只能不断往前跑。
等意识回笼的时候,他人已经站在绵密的雨里,面对着陌生的街道,路上每一辆车的车前灯都照着他的脸,车上满载着即将回家过年的人们。
陆景明一颗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着,事实上从刚才在餐厅起就没好受过。
路上太堵了,他正想摸出手机打开导航,方便自己原路返回,坐上自己的奔驰回……
一种突如其来的巨大失落感笼罩了他。
陆景明在过去十年里,从来不知道孤独是什么滋味,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冷透了,像是要和这场雨融为一体。
“陆哥!”
一个声音从背后喊了他。
陆景明怔了一怔,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些不敢回头。
时熠也没有撑伞,戴着口罩帽子,淋着雨就跑了过来,他并没有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陆景明。
他是从马路对面看见的,生怕陆景明会不见,急匆匆跑过了整座天桥,总算来到了对方面前。
陆景明被淋得湿漉漉的,脸上看上去什么表情也没有。
“陆哥。”时熠紧皱着眉,试图用手挡住陆景明头顶的天空,“你为什么不撑伞?这样会感冒的……”
对方的眼睛眨了一下,双眼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时熠的心狠狠地揪痛,那种疼痛仿佛随着血液循环,一直痛到了手心。
根本顾不上这里是哪里,时熠手伸过去,将对方抱进了怀里。
“我的除夕结束了。”陆景明被他抱着,声音仿佛就跟往常一样平静,但是微微颤抖,“感觉路上所有人都在回家,只有我不知道自己在往那里走。”
多的是与阮虹樱无关的事,同样也多的是,和他陆景明无关的事。
“陆哥。”时熠抱他的手稍微收紧了一些,他双眼发烫,这在寒冷的雨里是不太寻常的,“如果暂时找不到地方去……这个除夕,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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