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喻主编在投身时尚业之前确实是在投行工作过,《装相》中有写到。
此时坐在对面的小鱼:都讲了我游手好闲,又关我什么事啦……
🔒第57章
陌生的语言里没有可以用来形容奶奶的词语
戴着白手套的仆人停在走廊尽头, 轻轻地叩了叩门。
“先生,”他对门里说,“客人到了。”
里面传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让他进来。”仆人这才推开了门, 没有完全打开,从门口也看不到老达诺尔的身影, 只有房间里的陈设。但灯光太暗, 其实也看不清什么,便有一种猛兽巢穴的既视感。安德烈一头雾水地在门口犹豫了半分钟, 才鼓起一点儿勇气走进去。结果他人才刚进去, 仆人就在身后给他关上了门,于是那种被当成羔羊扔进虎穴的感觉就更强烈了,尤其是安德烈迅速地扫视了房间一圈, 没发现老头子的身影的时候。
连着卫生间的另一扇门里传出了刚才那个声音:“等一会儿!”
安德烈下意识道:“好的。”说完才想起来,补了句“先生”。
他想不明白老达诺尔为什么要见他。比起同档位的其他大牌,男装起家的达诺尔对男模的需求更大,但也是凑巧了,安德烈在此前从未有过跟他们合作的机会。安德烈始终没觉得自己的名气有多响亮, 像老达诺尔这样已经是行业里活化石一样的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有他这个人的存在。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安德烈没好意思坐下, 有些拘谨地站在房间里。那扇门后面响起水流声, 一个穿着睡袍的老人从门后走了出来。他的腿脚可能有些问题, 走路不是非常稳当,两只手都撑在老人用的助行器上,挪得非常缓慢,一边走还一边喘得厉害。安德烈本能地往前了一步, 却不知道怎么能帮他。老达诺尔和助行器之间形成了一个稳固的金字塔形状, 反倒让他没地方能扶了。
老人很快注意到了他的意图, 快走到床边的时候低声朝他咕哝了一句:“你能不能……”
安德烈会意,手臂伸出来给老人撑了一下,扶着他坐到了床上。床上的枕头叠得很高,能够供他舒舒服服地靠坐。老达诺尔喘了两下,有气无力地抬起手,对安德烈说:“坐下吧。”
床边有软椅,安德烈依言坐了下来,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老人要求见他——现在对于这位传奇的沃克·达诺尔,安德烈心里就只有“老人”这两个字。他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很健壮的男人,但现在他的背驼下来了,头顶早就光秃秃一片,所以整个人有点像冰淇凌慢慢融化下来的样子。头上仅剩的几缕银发倒是梳得很整齐,在房间里昏暗的灯下闪烁着绸缎一般的光泽,但这些只是更添加了老人身上迟暮的气息,安德烈感觉到了本能的不适,对于他们这样吃“青春饭”的人来说,衰老比死亡更恐怖,要他直视衰老不啻于一场酷刑。于是他不自在地微微低头,老达诺尔看着他,目光仍旧锐利。
“你叫什么名字?”他粗声粗气地问安德烈。
“安德烈。”
老人看起来有点不耐烦:“安德烈,什么?”
“没有什么。”安德烈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的姓,“就只是安德烈。”
老达诺尔盯着他,好一阵没说话。然后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猜这也不是你的真名了?”
安德烈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老人还是粗声粗气地说话,对一切都感到不满:“现在的人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用父母给取的名字?那些奇怪的名词,奇怪的拼写……”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像在驱赶一只看不见的苍蝇,“至少‘安德烈’还是个真正的名字。”
安德烈无话可说地点点头,揣摩着这段对话是准备往哪个方向走。
老达诺尔呼出一口气,不怎么赞同的样子,突然道:“我的外孙很喜欢你。”
“哦,不是。”安德烈马上道,“我想你是误会了……”
但老达诺尔没让他说完,他突然从床上抓起遥控器,朝着床对面的电视机摁了一下,屏幕立刻亮了起来,然而画面中却不是任何电视节目,而是餐厅里的实时监控画面。上下总共四块屏幕,从不同的角度把整场晚餐都毫无遗漏地传达到了老达诺尔面前,连声音都很清晰。安德烈甚至可以看见某个坐在桌尾的老头已经把手伸进了模特的裙子里,那模特神情尴尬地陪着笑,试图阻止那只手,又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
安德烈立刻闭上了嘴,刚才让-米歇尔跟他说话、摸腿的那些小动作应该都已经被老达诺尔看见了。
“不用这种表情。”老达诺尔把遥控器放下,任由餐厅里“嗡嗡”的说话声像背景音一样在房间里回响,“好了,我明白了,世道变了,像你们这种人已经不会再躲躲藏藏了。行了。”他说最后那个词的时候用了一种不耐烦、又不容置喙的语调,好像他已经做出了莫大让步,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了。
他安静了一会儿,视线还是盯着监控画面看。安德烈很快发现,他的目光和自己一样,都盯在那个纠缠着女模特的老头身上。
“那是我的表亲托马斯。”老达诺尔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透着鄙夷,“他的祖父和我的祖父是兄弟,他们家的股份本来有30%,分到他的手里,现在已经不到5%了——就靠着这5%,他这辈子都没有工作过。”
安德烈不语。
“告诉我,安德烈。”老达诺尔突然转向他,“你也有一个大家族吗?”
安德烈摇了摇头:“没有,先生。”
“独生子?”
“是。”安德烈补充了一句,“我的父亲、祖父都是,所以……没有什么表亲。”
老达诺尔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和家人一定非常亲近。”
安德烈露出了一丝苦笑:“恐怕并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
安德烈摇了摇头,很难回答这个问题。老达诺尔洞察地看着他:“这就是你不使用家族名字的原因?”
不,他几乎不使用姓是因为很难跟西方人解释他真正的法定名字其实是“德烈·安”——然而这个名字也确实是他根据自己的英文名改的。他原本并不姓安——所以,老达诺尔误打误撞地说对了,他早就抛弃了自己家族的名字。
“是的,先生。”
老达诺尔很玩味地“唔”了一声,仍旧在打量他。好一会儿,又很笃定地说:“总有某个家人跟你特别亲近吧?”
安德烈笑了,不知道老达诺尔为什么对他的家事如此刨根究底,安德烈遇到的大多数西方人都不会这样。但这个话题莫名消解了安德烈在他面前的拘谨,好像他不再是那个传说中呼风唤雨的人,而只是一个有点儿爱多管闲事的老头。
“有,”安德烈承认,“我奶奶。”
“哦。”老达诺尔轻快地发出一声感叹,礼节性地问了一句,“她怎么样?”
“不太好。”安德烈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了出来,“她患有阿兹海默,快四年了……医生当年说她只剩下三年到九年的——哦。”他从老人的神色里意识到自己误会了那个问题,“你是问她这个人怎么样——非常温柔。”
他有点儿慌乱地从脑海里飞快地抓住了一个词,说完又觉得不够确切。陌生的语言里没有可以用来形容奶奶的词语,他突然意识到,要怎么才能跟别人讲明白呢?她并非“温柔”,而是足够能忍。她总是把幼小的自己带在身边,菜市场,废品站,或者是偶尔去派出所给他的父亲保释。每当有人对着孩子指指点点,她就用一块围巾把孩子的脸包住,然后紧紧地搂在怀里。她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只是把所有的苦难都嚼碎了,沉默地咽进喉咙。
然后,就在那一瞬间,一股酸涩突然直冲鼻腔。安德烈被自己突然涌上来的泪意吓到了,不得不转开脸迅速控制住情绪。老达诺尔沉默地看着他的侧脸,显示屏里的声音依然在嗡嗡地响,有人开始离席了。让-米歇尔站了起来,正在和某个家族成员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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