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躺在长沙发上睡着了,怀里抱着个变形金刚,柯墨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个高脚杯,悠闲自在地啜饮杯中红酒。
看到顾玦回来,柯墨朝他举了举杯:“大忙人回来了,开了你一瓶酒,不介意吧?”
顾玦指了指小羽:“你俩没吵架吧?”
柯墨哼笑一声:“吵了啊,我嫌他烦,就把他灌醉了。”
给九岁小孩喝酒?!顾玦眉心抽动了一下,刚要生气,突然反应过来柯墨在胡说八道。
果然还是喝多了,脑子有些迟钝,差点分辨不清玩笑话。
看来这俩人的相处并没有自己预期的那么糟糕,他松了口气,将手中的西装丢在一边,解开领带挽起袖口,走到柯墨面前拿起茶几上的红酒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笨蛋,也不知道拿瓶好的。”
说完走到小羽身边坐下,轻轻拍了小孩两下:“小羽,醒醒,回房间去睡。”
小羽睁开眼睛,看到哥哥回来了,激动地坐起来向哥哥告状:“哥,墨墨哥哥弄坏了我的大黄蜂!”
顾玦笑笑:“改天让他赔你一个新的。这么晚了,你该睡觉了,去吧。”
小羽:“可是大黄蜂受伤了,我让他道歉,他都不肯。”
顾玦回头看向柯墨:“你把大黄蜂弄伤了,快道个歉。”
柯墨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歉:“大黄蜂,对不起,我以为你很厉害很能打呢,没想到你那么脆,摔一下就胳膊就掉了。”
小羽抱着大黄蜂走到柯墨面前,用大黄蜂受伤的胳膊给了这个坏哥哥一拳,替大黄蜂报了仇,然后才在哥哥的催促下乖乖上楼去睡觉。
顾玦将柯墨面前的半瓶红酒拿走,无视柯墨的抗议朝餐厅走去,再出来时,手里拎了另一瓶未开封的红酒,还有一个醒酒器和两个高脚杯。
柯墨觉得那个酒标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顾玦来到柯墨身边坐下,用开瓶器小心翼翼将软木塞取了下来,凑近闻了闻,然后把一整瓶红色酒浆都倒入醒酒器中,指着醒酒器对柯墨说:“这是年份酒,要醒一会儿才能喝。我先去洗个澡,不许偷喝。”
说完就起身上楼去了。
柯墨把那个空酒瓶拿起来仔细端详,终于想起来这个酒标为什么眼熟——
这是很多年前顾海年从拍卖会上拍到的一瓶收藏级红酒,在柯墨的记忆里,它被装在一个特制的透明酒柜中,摆在餐厅一个很显眼的位置上,据说价格相当于一辆宝马7系。
柯墨没想到顾玦竟然会允许自己喝酒,更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随随便便打开了这瓶天价红酒,一次全部倒了出来,还要陪自己一起喝。
这瓶酒,当年连顾海年都不舍得打开,他说这种量级的酒全世界就只有那么几瓶,喝完再想买都买不到,要留着等孩子们成年了一起喝。
虽然一向不喜欢顾玦那个伪善资本家父亲,但回想起当年他说过的话,柯墨发现自己心中竟然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伤感。
世事无常,人生苦短,悲欢离合,还好有酒。
他把酒瓶放回茶几上,没动那个醒酒容器,只凑近闻了闻。
陈年红酒和普通红酒闻起来果然不一样,浆果香气很淡,倒是有一种烟草混杂着皮革的奇怪味道。
半小时后,顾玦洗完澡换了身清爽的休闲装下来,看到柯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瘫在沙发上,正盯着茶几上的红酒瓶发呆。
“没偷喝?很乖嘛。”他走到柯墨对面沙发上坐了下来,拿起醒酒器晃了晃,又凑近闻了闻,然后往两个干净酒杯中各倒入三分之一,将其中一杯推至柯墨面前,示意他品尝。
柯墨端起酒杯晃了晃,喝下一口,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顾玦也抿了一口,感觉丹宁柔顺,层次丰富,香醇浓厚,后味余长,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比今晚饭局上的酱香白酒要好喝得多。
他问柯墨:“怎么?不喜欢吗?”
柯墨摇头,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太好喝了,靠。”
顾玦笑笑,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柯墨以为顾玦会拿这瓶酒作文章,打一打亲情牌,以期唤醒这个没良心的弟弟对父母的怀念,然而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端着酒杯轻轻晃动,认真观察杯中液体的状态,似乎在思考如何才能让每一滴红酒都在最短时间内充分接触到空气,让口感变得更柔和丝滑。
两杯酒过后,顾玦依然很安静,倒是柯墨忍不住开始没话找话:“哥,你做完那个手术,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顾玦皱起眉头思索几秒,才反应过来柯墨说的手术是什么。他无奈地笑了一下,闭上眼睛摇摇头:“我怎么觉得你在咒我。”
柯墨一本正经:“我明明是在关心你。”
顾玦勾勾嘴角:“谢谢你的关心。”
柯墨:“所以不会影响性生活喽?”
顾玦收回笑容:“……关你屁事。”
一向颇有涵养的贵公子竟然爆了粗口,柯墨乐不可支,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咧着嘴傻笑。
笑够以后,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上,主动和顾玦碰了碰杯:“放心吧,你们顾家不会断子绝孙的,不是还有顾小羽嘛。”
顾玦看着他:“你不讨厌小羽了?”
柯墨撇撇嘴:“讨厌啊,就是因为讨厌他,才弄坏他的大黄蜂。”
知道他在开玩笑,顾玦轻笑一声,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杯子,又陷入了沉默。
柯墨暗自懊恼,前面问手术的事明明是想找个由头道歉,可聊着聊着又跑偏了。
多么简单的三个字,怎么就这么难以启齿呢。
算了,要什么铺垫!
他咬咬牙,突然没头没尾地抛出一句:“哥,对不起。”
顾玦果然没听懂,抬起头来困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柯墨:“就是……我不该逼你做那个手术。”
顾玦自嘲地笑了一下:“做都做了,就别提了。”
柯墨:“还有……当年……”
他还想为当年利用顾玦报复家长的事道歉,但不知怎么,说到一半再次改口:“当年,你恨过我吗?”
顾玦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了一下,思考片刻后,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淡淡神情,温声回答:“你终究是我的家人。”
柯墨无言以对。
家人,又是家人。
这根本不算是什么答案。
柯墨时常怀疑,在顾玦内心深处,有一片苍茫的无人区,他把真正的自己藏在里面,鲜少有人能闯入,而留给外界的,只是人们期待他成为的样子。
十年前柯墨闯了进去,远远地看到了那颗孤独的灵魂,向他招了招手,却始终未能真正靠近。而如今再次试图闯入,却发现,那里不知何时筑起了高高的城墙,再也不给人找到答案的机会。
柯墨不死心,他换了个更具体的问法:“如果我把那个专利卖给了别的公司,你会恨我吗?”
顾玦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他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浅笑:“我只会恨自己没用。”
两个长大成年的孩子一晚上喝光了这瓶顾海年收藏多年的天价红酒,喝到最后,顾玦的眼神逐渐迷离,一颦一笑也变得松弛而暧昧。
他问柯墨:“今晚不走了吧?一楼的客房和二楼你原来的房间都打扫过,你要睡哪里?”
柯墨朝哥哥歪头一笑:“我想睡你的床。”
顾玦大方点头:“好啊,让给你。”
怎么回事,是红酒有毒还是他的眼睛会下蛊?
两个人无声对视着,柯墨不禁想入非非。
他放下酒杯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顾玦面前伏下身去,闻着他呼出的酒气,在他耳边小声说:“哥,我不想睡你的床,我想睡你。”
顾玦失神地看着面前这张脸,目光缓缓聚焦,落在两片形状好看的嘴唇上。
这两片嘴唇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可以吗?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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