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祺从椅子上起来,慢慢走到办公桌前,靠坐在桌沿上:
“我知道,香港大学授课是用英语,你毕业之后粤语说成这样,确实也不出奇。项目三组是负责内地事务的,平时同事之间沟通,粤语英语普通话,说什么都行。”
“但是,”贺祺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一度:“要留在香港工作,你的粤语太差了!客户可不会关心你从哪里毕业,只会在听到你声音的第一秒,就开始质疑我们整个团队的专业度!”
“对……对不起。”关雨欣怯怯地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
贺祺望过办公室的玻璃墙,看向项目三组所在的办公区域。
三组缺人不是一天两天了,跟上级、跟人事都反应过,也一直不给解决。很多时候,就算自己手里有好的项目,也会因为三组人手不够,被迫转去让其他组做,挂名给别的经理。
现在好不容易来一个新人,却是个用不了的半成品。不仅分担不了工作压力,还得组里的人花大把时间和心思去教。
贺祺这时候才恍然,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公司千方百计防着他出业绩,可能是从一开始,就压根儿没想过让他坐营销总监的位置。
悲凉和愤怒交织,贺祺只觉得自己八年来的坚持,沦落到现在这般境地,真是荒谬又好笑。
贺祺做了个深呼吸,换上一幅讽刺意味十足的微笑,有意提高了嗓音问:“项目三组的人Sandy都介绍过了吗?”
关雨欣想要回答“是”,却先一步被贺祺打断了。
贺祺离开桌沿,指向三组办公区的方向,冷笑着:“我们项目三组可是有得说呢!看到了吗?挂项目三组牌子的地方,四个工位坐得满满的,但真能干活的就只有Sandy一个!
“黄宇超,穿蓝色西装,肚子大得能装桶水的那个。来公司五年了,唯一干得好的事就是跑腿!剩下不管让他干点儿什么,都这错那错,一遍一遍让人改!
“快三十岁的人了,就让他跟客户开个会,搞不定就开始瞪眼吵架!客户能被他吓得一出门就去申请禁制令!
“还有那边穿红裙子的,方芸如。人家可厉害,到点上班到点下班,换个地方刷视频就算给公司面子了!组里项目一个也不参与,给她安排什么活都说不会。
“但没办法啊!人家老公每年几个亿的采购项目,就指给她一个人,其他谁的名字都不带。工作一概不管,业务一概不学;但一算业绩,年年都是组里第一!
“我们怎么办?我们还只能眼巴巴地看她拿最高的奖金,笑嘻嘻地让人家来年也多帮衬!搞笑吗?这个组他妈一直就这么搞笑!”
Sandy听得脸色煞白,颤抖着嘴唇,紧紧皱着眉朝贺祺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贺祺正骂得酣畅淋漓,觉得总算稍稍解了气,完全不收敛:
“怎么了?营销部这么吵,隔这么远谁能听到?而且就算听到又怎么样?我哪句话说错了?当经理的说他们几句怎么了!”
Sandy面如死灰地闭了闭眼睛:“总监……”
这两个字是用粤语说的。
贺祺当即察觉到不对,一转头,发现办公室门已经被关上了。
尚未调岗的营销总监本人,此时就站在贺祺办公室门口,看着他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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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温馨提示,本文:
1.主角父母的故事线含狗血元素
2.不完全破镜重圆,回忆阶段受暗恋攻(攻对受正常友情),重逢后攻追受;
3.含港式语言习惯,偶尔中英粤夹杂。粤语为方便理解会简单润色,阅读弹幕和章节置顶评论也会有注释。
祝大家阅读愉快~
第2章 (二).“是我爸”
贺祺这才回过神来,跟总监打过招呼,让Sandy和关雨欣先离开了。随后自己去门口,把门锁扭了一圈。
总监在贺祺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似是疲惫,也像是叹气地“唉”了一声:
“贺经理,今天气性这么大?”
贺祺在一旁拿纸杯倒水,往热水里泡了一颗降火的干菊花,端过来递给总监。
贺祺靠坐着桌沿,放轻了声音:“我知道,我那些胡话您肯定都听到了。但您坦白说,我说的有错吗?项目三组的人本来就少,还要给关系户腾地方;好不容易来一个新人,还是一点工作经验都没有、甚至粤语都说不好的学生,这哪个组敢用?”
总监低眉听着,端起的纸杯挡住了大半的表情。
关系户、实习生这些事并不新鲜;贺祺在公司里这么多年,这些事早该见怪不怪了,何至于发这么大火。
总监轻轻把纸杯放下,又慢慢靠回椅子背上,看着贺祺的眼睛问:“你是听到消息了吧?关系户的事。”
贺祺没回答,但脸上情绪化的表情瞬间消散,眉宇间正剩下严肃的凝重,沉默着看着总监。
“唉……”这次总监大概是真的在叹气了:“八九不离十吧。蒋光信,你们进公司晚,应该很少听这个名字了。”
贺祺低了低头,语气已经消沉了下来:“董事长的名字还是知道的,虽然已经半隐退了。”
总监看了一眼贺祺的脸,继续说:“据说蒋光信最近身体不太好,想完全退下来了。他有两个儿子,蒋洛盟和蒋立绅,现在都要进公司熟悉业务。至于之后怎么安排,是一起工作,还是一个把一个挤走,那就没人知道了。
“不过这几天,Swipe要换代的事圈子里基本传开了。据说蒋光信几乎每天带着两个儿子打点关系,去见股东和政商界的各种朋友。
“蒋洛盟确实是要进营销部的。刚才楼上高管们开会,已经正式说过了。我不知道你从哪知道的消息,我今早过来,本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事儿的,但你好像已经先知道了。”
贺祺抿了抿嘴唇,问:“是做营销经理,还是营销总监?”
总监看着贺祺,嘴唇张了一下,没说出什么话,伸手去端桌上的水杯喝水。
贺祺明白了总监的意思,点点头:“好。”
贺祺的嘴角下意识噙了笑,好像这样就能显得没那么悲惨。
公司章程里一条一条升职的标准:资历、业绩、零失误……那些繁琐的绳索和镣铐,似乎只是为了缚住像他这样的人。等到他终于从束缚中走出来,却发现胜利属于另一种人——生来就不会被规则和章程束缚的人。
总监轻拍贺祺的胳膊:“事情还没定下来,起码现在还是我在坐这个位子,之后有没有新的变动,也说不准的。”
贺祺抿着嘴点头,对总监微笑:“嗯,我明白。”
总监看着贺祺,思忖良久,开口道:
“贺祺,我诚实地说,你绝对有坐我的位子的能力。你对这份工作有热情,有自己的方法。你有胆量,敢说话,能向别人直白又高效地传达想法,但又留着分寸。
“就算万一,万万一,如果这次的事没成;也不代表你的表现被低估或者被忽视,只是实在没有办法。但工作还要继续,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别的事;你还年轻,三十岁不到,之后肯定还有机会的。”
贺祺知道,这个时候,他大概应该做一个心潮澎湃、满怀希望的表情;但仅仅是挤出脸上这个单薄的笑,贺祺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以后有机会,当然有机会,不管三十岁还是四五十岁。
可贺祺需要的并不是这个躺在“以后”里的、虚无缥缈的机会。他要的是他奋斗八年、功劳苦劳加在一起、终于在今天就要兑现的、他应得的成果,而非一个“摘得成果的可能性”。
总监也是过来人,明白这些没有支撑的安慰太单薄。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贺祺的肩膀,默默从办公室里出去了。
Swipe商贸的办公区在维多利亚港附近。货轮的汽笛声如雾飘散,暗示着贸易公司里一切忙碌的意义。
夜晚海风湿咸,无差别地吹过星级酒店草木青葱的露台,写字楼下大门敞开的24h便利店,以及曲折巷弄中拥挤纷杂的大排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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