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承的热情在出了门以后就消散干净了,他的发丝盖在冷锐的脸上,头也不抬:“我带你来这儿,不是叫你在这里跟我说这些废话的。”
“我到湘江来也不是找你办这个的,我……”
“有什么话能等回去的时候再说吗?”邵承抬起脸,恨铁不成钢似的道:“里面那位是正处级检察官,他的父亲是副部级,如果你想还一个清白给你家人,还有什么是比他们更好的人选?”
邵承的眉眼坚定又果决,而一直以来做出许多努力的邢越,跑过北京也无功而返的邢越,这一刻却犹豫了。
“人家日理万机,没空给我们讲废话,耽误时间,你父亲是刑警,这事很大,人家听了才愿意管的,他不会亲自出面,但他手里有绝对的资源能解决这件事,你进去后把你父亲和妹妹的事从头至尾地说清楚,我那天说的不够详细,我也只知道那些,没有人比你这个当事人更清楚所有细枝末节了,你父亲能不能正名,你妹妹的死亡真相能不能摆上台面,全都在你这张嘴。”
邢越握紧了拳,他盯着邵承的眼睛,心底滋生出近乎狂热的情感,伴随着愧疚和负罪,搅和在一块,心乱如麻。
“九泉之下三个人,都在等一个公道和结果,机会就在手边,身为家人,你有什么理由在这一刻犹豫?邢柔死不瞑目,你爸被人抹黑诋毁,邢越,你还能等?”
质疑敲打提醒都一股脑在扯着邢越的那根神经,是,他盼这天盼得太久了,他花了太多功夫无功而返了,他现在只需要退一步,走进房门,就能把一直苦苦追求的真相公之于众,他父亲是变态杀人犯,还是人们会换位思考,评一句“情有可原”的英雄,都在手边。
“进去吧。”邵承凝视着地板上自己的影子,他的神情落寞又低沉,知道邢越在纠结什么,顾虑什么,良久后有气无力地补了一句:“我等你。”
第98章
哄人的说辞并不高明。
只是现在邢越的心态不正, 丢下邵承进去做自己一直以来渴望的事,他是不敢的,何况这一趟他并非来解决这件事的。
以至于邵承说等他, 他才犹豫地走进了房门。
可十分钟过去以后,他再出来, 门口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邵承走了。
他骗了他。
邢越一个人站在空荡的房门前, 当他第一次交代父亲的事情以一种急切的口吻时,他就知道,他跟邵承之间,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喜欢而已。
他迫切地需要见到邵承, 要跟他进行谈话,然而说好的等他,暗示性地会跟他谈一谈, 都是让他进去交代正事的手段。
他以为他们之间要和缓了的。
“怎么了?”里面的女士走了出来,看见邢越站在门口,关心了一句。
邢越摇了摇头:“没什么, 不打扰您了, 再见。”
女士笑笑, 目送他下楼。
邢越从电梯里出来, 站在人来人往的小区里,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
徐家来了一个小孩, 喜宴办在明天。
沈相旬托人置办了几件稀罕玩意,当作明天参宴的礼。
“成叔看看哪个好。”沈相旬捧着一个红色的喜帕,上面是金丝绣的老虎, 光是看帕子不觉得这物件多稀奇, 但要是说起它的来历可就复杂了。
绣这帕子的是民国时期的一个出色的绣娘,这绣娘当时在苏绣中是个中翘楚, 被官家的点名养在府中,只给那些高官厚禄们绣东西,出手的皆是名品,后来不知怎的,这绣娘忽然决定从此不再碰刺绣,这帕子就是她的最后一个绣品。
因为做工精巧,可做苏绣中的范例,经转多人之手也没碰坏了一针一线,沈相旬对这些非遗文化本就感兴趣,后来在一场拍卖会上以高价将这绣帕买下来珍藏,到现在也没舍得出手过。
成叔也知道这帕子的来历,惊叹道:“这不您最喜欢的苏绣作品吗?怎么也舍得摆在送人的物件里了。”
那绣帕被整齐地放在一个盒子里,四周封闭,保管得妥当,沈相旬摸着盒子的一角说:“没办法呀,送礼讲究送得妥当,徐家的男主人是个有文化有涵养的,送些太俗的东西怕不称人家的意,这帕子也该叫懂它的人看看了,一直藏在我这里倒显得我挺自私的。”
“都挺好的,”成叔看了眼桌子上的东西,“其实也不讲究男主人喜欢,来小孩,送点小孩子能用到的也行,帽子呀衣服的都可以。”
“那些东西人家亲近点的送了合适,我们就不太合适了。”沈相旬说:“咱们跟他也不算是多熟悉,生意上有往来罢了,主要还是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
老一辈的人有交情,否则生意关系,这个喜宴沈相旬或邵总自己去走走也就算了,但当时邵承出生的时候人家也拖家带口地来庆祝了,还送了一份厚礼,两家人的关系才变得微妙。
“我瞧这些都成,”成叔说:“叫我拿主意我也不好拿,要不等邵总回来了叫他掌掌眼?”
“他今晚得加班,还得晚点呢。”沈相旬说:“算了,我自己决定吧。”
“咔哒。”
房门被推开,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沈相旬和成叔抬头看过去,正是正中午不见了的邵承,沈相旬走过去问:“你去哪了?打电话也没人接。”
邵承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有电话进来,他道:“出去转了转,手机关静音了。”
沈相旬打量他,喊他道:“我在给明天办宴的徐家选礼物,你也过来掌掌眼。”
邵承心不在焉地走过去,扫视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和成叔一个意见:“都挺好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诚心点,”沈相旬碰他胳膊,“这帕子和那个雕塑,选其一。”
“帕子吧。”邵承不愿意多留,“我上去了。”
沈相旬回头看了他一眼,邵承已经走上了楼,房门很快传来动静,他进屋去了。
放下手上的东西,沈相旬脸色严肃了些。
邵承回到房间后,推上门,衣袖上的血渍很扎眼,他低头抹了一下,已经干了,他到柜子边把衣服换掉,套了一件随意的长袖,就在床沿坐了下来。
他骗了邢越。
他没有等他。
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应该聊完了,他出门看见自己不在,又要多想了吧,随他吧,邵承躺下来,什么都不想再管。
第二天一早,邵承换上衣服,坐上车,准时去参加徐家的宴。
邵总穿了一身略显亲和的套装,沈相旬亲自帮他选的,两人坐在后面,低声聊着什么。
车子出了大门,邵承没有看到门外熟悉的影子,他不知道邢越去了哪儿,但没被他父亲看见,心里终归是松了一口气。
“你什么时候去上课?”邵总在后头问,邵承易感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也没问过他这件事,以前就管他的学业管得紧,怕把人逼狠了,加上旁边坐着的沈相旬早跟他通了气,叫他对邵承温和点。
“下学期。”邵承说:“马上放寒假了,没必要再去学校混眼熟了。”
“你自己安排,”邵总在后座,他戴了一个银色的戒指,握着沈相旬的手在腿上,揉着他的手指,如同把玩一件珍品,“前两天你要见萧检,见到了吗?”
邵承脑海里呈现出昨日的画面,想到昨天就难免想到邢越,他心里乱糟糟,哄邢越进去的说辞并不高明,但用来骗他足够了,他把人送进去以后就走了,不知道邢越出来后发现他离开是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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