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隅显然心动,又有片刻的犹豫:“我怎么信你说的是真的?”
“收信的通讯器现在已经是一堆废铁了,真假只能你自行判断。”云落说,“愿者上钩,信者自真。”
弥隅又沉默了几秒,而后重新抬头,对上云落的眼睛:“说。”
云落当然以为这是弥隅默许了他开出的条件,便将那封信的内容原封不动地叙述给了弥隅听。
当然,事关F区现状的描述,他只字未提。
弥隅在一旁喃喃自语,竟也肉眼可见地柔软下来:“确实是小九的口气...”
云落偏过头去,将脖子从弥隅松了劲的手里解脱出来:“我没骗你,以后不要再找颜言的麻烦。”
弥隅却唇角一勾,说话间推翻了才定下的君子协定:“如果云少校像刚刚这样好说话一些,我当然不会去为难他。”
云落一愣,挺起身来瞪他:“弥隅!你言而无信,就不怕你在F区的...”
“少唬人了云少校,”弥隅戏谑地摆摆手,“连出去都要翻墙的人,凭什么染指远在F区的人的安全?云少校,你是鞭长莫及,可颜言却是近在我眼前呢。”
云落恨恨地望过来:“就知道不该相信你的鬼话!”
弥隅却不以为意,这场根本无关公平的博弈里,还是让他先捏到了有用的把柄。再也无惧云落所谓的“威胁”,他重新从床头的托盘里夹起一块药棉,扯过云落的胳膊轻涂上去。
“军区这么大,每天都能听到好多关乎F区的议论,你听到过的吧?怎么说的来着...虚伪、低劣、一无是处、人类进化的耻辱、全联邦的污点...可比你当初见了我说得还要难听。别动——”
他扯回云落又企图挣扎的手,嘴里的话却没停:“我嘛...生在长在那个地方的人,当然是根也在那扎得深,血里都是你们厌恶的味道...我有什么可信的,云少校?明明就是你太轻敌了。”
可你与你所谓的那群同伴之间的信任呢,能赌上一条性命私下通信的信任,也是充满了这般试探与虚伪的么?
我们不过都有各自想保护的人而已。云落这样想着,心中的疑惑却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而弥隅再说出口的话,似乎已经渐渐脱离了他们两人之间原本争吵的方向:“最可笑的是,他们极尽嘲讽的立场,并非来自于S区先进的科技、雄厚的财力,偏偏是身为优越的Alpha对Beta的鄙视。你怎么看,云少校?”
弥隅紧盯着他的眼睛,一步步靠近了,压迫感填满了两人之间的缝隙。
他似乎是在等云落的一句答复,但云落什么也说不出来。
弥隅却依旧步步紧逼:“F区落后成那个样子,住在那里的人却没有一声抱怨。原本相安无事,怎么Beta就成了你们这些Alpha的眼中钉?为无处可去的Beta们提供一个归宿,成了F区的原罪,是不是?所以低贱的Beta聚集区就不配出现任何一个Alpha,是不是?你以为我想?如果我有得选,我也不稀罕做一个S区的Alpha。”
云落喉结一动,终于有话可说。他抬眼,对上弥隅的视线:“没人对不起眼的Beta寄予希望,你却在那样的环境里,一经分化就是那些S区的Alpha一辈子都未必能达到的高度和水平。正是因为这样,S区的Alpha才会那样对你。
“你以为生在S区就可以一劳永逸,以为那些Alpha对你的议论只是饭后的谈资?你错了。
“这里恰恰什么都要争,你不只是一个人,更是整个家族的脸面和招牌。输了就要一无所有,这里才是整个联邦最弱肉强食的地方。做不了强者,不如在F区做一个废物。
“他们会那样说,是因为他们正背负着、却永远达不到的那些期望,在你这个无人寄予厚望的‘F区废物’身上,不费吹灰之力地统统实现了。
“S区的Alpha议论和嫉妒,是你‘一鸣惊人’的代价。”
【作者有话说】
弥隅:脾气暴躁的lp骗几次才能长记性?
云落:你才脾气暴躁,你全家都暴躁。你骗人是你不对,别拿别人的信任当好欺负。
弥隅:(耸肩)你看,我说什么来的。
第34章 “云少校,偷看我?”
云落口中的“他们”,当然也包括他自己。他不过是在以他人做载体,心安理得地发泄心里的不满。
这话无疑又戳到了弥隅的痛处,他正要发作,被云落紧接的话堵回去:“可你没有无处不在的评分体系、没有战战兢兢生怕被人暗算的生存训练、能交朋友、毫无负担地活着——你甚至什么都没做,就能从F区走出来,一跃成为联邦少校...你说,那些S区的Alpha,恨你恨得应不应该?”
如果所谓那些对他心生妒忌的“S区Alpha”,其中之一私底下还偏偏只是一个普通的Beta,是不是更该恨?
弥隅俯身撑在云落上方,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威胁是云落最不齿的行径,却难得弥隅有此时这般沉默,于是不得已还治其身、乘胜追击:“那封信的内容即使销毁了,如果上面愿意,依旧能追踪到发信的具体位置。”
既然这样说,那消息的内容大概还没有上报。弥隅一番分析,躲开话中的陷阱,笑着勾过云落的下颌:“你大可以去报告,然后就会发现,发讯的设备,是云上将三年前亲手留在F区的。”
云落连头也忘了偏开,就这么愣在了弥隅的手里:“什么?”
消息出乎意料,想想却也不难厘清,三年前恰恰是弥隅离开F区、被接往军校的时间。
那时候竟是云光启亲自去接的他...还故意留给F区一台通讯设备?
“上将虎口食子,少校大义灭亲,”弥隅一副得了逞的模样,一脸的戏谑,指尖说话间就要移到云落的病号服里去,“你们云家还真是个个都不简单...”
云落一根弦绷紧,下意识就抬手去挡,不小心扯动伤口,才擦了药的位置又溢出隐约痛意。
弥隅从他身上起来,拿起床头的纱布,一圈一圈重新缠上他的手腕:“趁人之危的事我可不做。你伤这么重,我暂时没什么为难你的兴趣。”
尽管依旧话不投机半句多,和从前的种种行径比起来,此时的弥隅不知让人省心了多少。云落识时务,没再挣扎着往外抽手:“你趁的危还少?”
弥隅的话说得模棱两可:“云少校没受伤的时候,攻击力可一点也不弱啊,怎么能算我趁危?”
“颜言他——嘶!”
话没说完,弥隅将手里纱布的两端用力一拉,云落痛呼一声,而后腕子上出现一个漂亮的结。
莫名地,他觉得弥隅的语气里竟藏进了一些怒气:“你那位...好得很,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过不会,忙得晕头转向的责任护士终于得空到云落的病房看了一眼。
云落腕间的纱布才新换上不久,又被染出点点红色。护士小跑着到他的床边:“怎么才换了药,伤口就又裂开了?”
云落悄悄瞥了弥隅一眼:“刚刚不疼了,想活动活动手腕,力气没用对...不碍事。”
始作俑者此时正大仇得报地坐在角落的空位里,手里捧着一页纸细细地看。窗外的光照透纸背,依稀能看出是从F区传来的那封消息的手写体。
护士没生疑,叮嘱几句离开了病房。
房门开合间,云落向外瞥了一眼。病房外的全息屏上,颜言的身份牌下的背灯被点亮。
那是医生在岗的标志。
他怔了一瞬。医院一天只换两轮岗,他不知道弥隅是什么时候来的,但只要到这来,就一定不可能看不到那块亮如白昼的当值牌。
刚刚弥隅亲口说“没看到颜言”,此时不攻自破。
绝不趁人之危,这个来自F区的顽劣之徒居然说到做到。
云落偏头望过去,弥隅背光而坐,阳光透过被风扬起的窗帘笼下来,将发丝的边缘照得仿若透明。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风轻光柔,连弥隅身上的棱角都钝化了许多。
云落突然开口:“不是我爸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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