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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城是被两个Alpha押进来的。邵一霄先是震惊,而后立刻垂下头,主动避开了与父亲对视的视线。
他虽然瘦了许多,嘴巴也被布条封着,身上却没看到有任何外伤。邵城打量了一遍这座地牢,墙边陈列着一些常见的刑具,但上面已经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土。
“请坐。”
这话音刚落,邵城便被押着他的两个Alpha按在了椅子上。他重新坐直,朝出声的那人看了过去。
平静但无处不在的龙舌兰酒信息素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已经记不清四年前跟在白鹤庭身后的那个护卫是什么模样,但可以肯定的是,当初这个年轻人如果与现在一样,绝无可能被他忽视掉。
骆从野的目光如刀锋一般锐利,举止中却带着些与年龄不匹配的从容。这让邵城感到有些熟悉。让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裴铭。
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来了,你们把我儿子放了。”
骆从野听完他的开场白,重新低下头,注意力再次回到了自己手上。
“我让白嘉树交出陷害元帅的罪人。”刻刀在木柄上划出一道流畅的曲线,他的神情很专注,语气却有些散漫,“邵将军这是在认罪吗?”
邵城没有接他的话,只道:“我是奉命来和谈的。”
白嘉树根本不可能让裴铭沉冤昭雪,那样只会让乌尔丹人的起义变得名正言顺,骆从野对他的态度不感意外:“那白嘉树就是让你来送死了。”
但邵一霄显然相当意外。骆从野也看了他一眼,被他一脸的不可置信逗笑了。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他顿了顿,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他是要让我来当这个刽子手。这样一来,在一无所知的民众眼里,我就成了杀害求和使者的无耻之徒。他可真是想得周全。”
邵城立刻改变了对这年轻人的看法。
他与裴铭是不一样的。与从小被送去进行骑士训练的裴铭不同,他身上仍保留着乌尔丹人与生俱来的野性。
“可是,邵将军应该明白。”骆从野端正坐姿,看着他道,“倘若你不向世人说出当年的真相——”他放慢语速,一字一顿道,“你们父子俩,谁都别想从这里活着出去。”
“我不能说。”邵城答得斩钉截铁。
骆从野点点头,也不强求,只遗憾地撇了下嘴:“那你们两个只能白死了。”
“我如果说了,我的妻女会有危险。”
“那是你与白嘉树之间需要自行解决的问题。”
骆从野起身便要走,邵城的嗓音放低了一点,态度也变得更加诚恳:“我从不让妻女参与政事,他们对裴铭的事一无所知,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适才的那点礼貌笑意在一瞬间凝成了冰,骆从野沉默地看了他几秒,质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母亲不无辜?被你儿子滥杀的那些手无寸铁的乌尔丹人不无辜?”
邵城没有辩驳,只道:“白嘉树已经输了。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和一霄,可我夫人生性善良,他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威胁,你若是看不起滥杀无辜之人,那更不应该行你所鄙夷之事,让悲剧再次重演。”
这段满是仁义道德的话与邵一霄如遭雷击的表情同样好笑,但骆从野没有笑。
“邵将军,你对我的道德水平期待太高了。”他摩挲着手中的半成品刀柄,神色凝重了起来,“况且,我根本不需要做什么令人鄙夷之事。他们一旦失去你的庇护,只会凶多吉少。你不是在求我放过他们,是在求我保护他们。你觉得你的要求合理吗?”
邵城没有答话,他本来也没指望乌尔丹人会答应他这个请求。
可骆从野的态度却突然一转——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
房间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
温衍十指交叉握于胸前,跪在冰凉的石板地上。
这是一个祷告的姿势,但他没有默念祷告词,只是仰头看着高处的那扇小窗。
这是他房间里唯一一扇窗户。
一天之中,温衍最喜欢正午刚过的那短短片刻,金黄色日光透过那扇窄窗洒下来,只要跪在这个位置,就可以沐浴到阳光。
但现在是黄昏了。
黄昏是温衍最憎恶的时刻。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之时,地狱之门便会打开。
“嗒、嗒、嗒。”
隔着薄薄的一层门板,他已经听到了地狱恶犬的脚步声。
*
“教宗大人。”
温衍在侍从的轻唤中徐徐睁开眼,抬手撩开了马车车帷。
也许是他的脸色太差,安礼站在马车边上,讲话比平时还多出几分小心翼翼:“教宗大人,私宅已经到了。”
温衍冲他点了点头,安礼却没有为他打开车门。一周之前,教皇宫收到了一封来自邵将军的密信,两日之后,他便与温衍一同踏上了北上的路。他仰头看着一身白袍的温衍,忧心忡忡道:“那信也许是他人伪造——”
“是他写的。”温衍挥了下手,打断了他。
笔迹是很容易模仿的东西,安礼不明白他为何能如此确定。
“您的意思是……”他迟疑道,“乌尔丹人放他走了?”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太天真了,温衍问:“你觉得可能吗?”
邵城只身前往乌尔丹之后,没有任何关于他与邵一霄的消息从那边传回来,就连安礼也觉得,他们二人还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邵将军不该瞒着您去的。”安礼道。
温衍不由得轻声笑了笑。
邵城瞒着他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或者说,这是唯一一件邵城不会向他求助的事。
那男人的心里像明镜似的。
白嘉树只是用沈遥要挟他。
而他会暗中促成沈遥的死。
“开门。”他又催了一遍。
安礼的神色更加忧虑了。他勤勤恳恳地服侍了教宗大人整整十年,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依旧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他握住车门把手,将门拉开,扶着温衍下了马车。
刚刚经历过严冬洗礼的小院在垂落的夕阳下显得愈发破败,温衍抬头朝西边看了一眼。
“我最讨厌黄昏了。”他轻声道。
安礼还没来得及接话,他又说:“回去吧。”
见他终于回心转意,安礼松了一大口气。他一边应“是”,一边为温衍重新拉开了车门。
温衍却站在原地没挪步:“我说,你回去吧。”
“教宗大人?”安礼吃惊地瞪大了眼。
“王冠就要易主了。但不论它戴在哪个脑袋上,那个人都需要教会的支持。”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之时,地狱之门便会打开。
温衍目视前方,光消失了,那美丽而圣洁的容颜便完全隐没在了黑暗里:“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第117章
高耸的塔楼像一柄利刃,劈开了春日的晴空。
那是这座城堡的最高处。
白鹤庭停下脚,仰头在塔顶那扇窗户后面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人一身纯白长袍,给这个画面添上了几分诡异色彩。
骆从野也随着他一起停下,斟酌着道:“我们可能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了。”
白鹤庭没有接话。
骆从野说中了他心中所想。一周之前,他们向位于都城远郊的教皇私宅派去了一队Alpha精锐,又设计诱使温衍前往。可温衍竟孤身一人出现在了那里,连个侍从都没带。
“明知道那是一个陷阱,可他还是去了。”骆从野唏嘘道,“如果他知道邵城拿他换了妻女的人身安全,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你觉得他不知道?”白鹤庭问。
骆从野被他问住了。
站在温衍的视角,这似乎是一个不难推导出来的结论。他欲言又止地看向塔顶,窗边的那人已经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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