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见过如此高冷的作者(13)
“唐杞之前老跟我说,他哥哥小时候过得比较苦,叫我见到你之后凡事要让着点。”林珑拢了拢头发,毫不在意地卖了自己男朋友,“但我来之前,我哥哥告诉我,他的房东是个接受能力特别强的人,用不着拘束,那我就不跟你搞那套虚的了——唐簇大哥,你跟我透个底吧,你母亲她是有多不喜欢我?唐杞怕我想得太多,总安慰我说他会尽力搞定他妈妈——我看得出来,还没有。”
她口中的哥哥,无疑就是林氏集团当代掌权人林康盛的嫡长子林琅。
这位大少爷的脾气也是叫人捉摸不透,林家在美国的房产只多不少,他却一处都没要,反而是辗转找到了同城的熟人——其实也没有多熟——托了关系求租。
有一次林琅曾经告诉过唐簇,要不是正好有林珑和唐杞这层关系在,他租不到唐簇的房子,大概就要去住酒店了。那时候唐簇只想着,大约是林家内部出了什么变动,嫡长子死活不住自家房子,但他不是个八卦的人,况且早就不生活在东泠,对这种问题也不太关心,因此也没有追问,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居然以为林琅口中的“林珑和唐杞这层关系”的意思是普通朋友关系,也是思想太单纯了。
这对兄妹的性格如出一辙,直截了当,强势果断,林珑朝唐簇笑了笑道:“你先跟我说了,我也好有个准备,比如会不会一进门就被骂出去什么的——说实话,我一会儿还有个挺重要的工作会面,对方三点有事,最多等我到两点,越早安排越好。”
唐簇对这个问题爱莫能助,道:“抱歉,林小姐,我真的不知道。”
“没关系。”林珑随和地说,“直接叫我名字吧,改口叫弟妹也行,反正我是一定会跟唐杞结婚的。”
唐簇不太自然地笑了笑,没有应这句话,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两人并肩往唐簇父母的住处走的时候,他心想,今天见过他的母亲之后,林珑不知道还能不能毫不犹豫地讲出这句话。
来开门的人是唐杞,他看上去正要出门接人,是唐簇和林珑都来早了。
唐簇一看唐杞的脸色,就知道情况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一点,林珑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笑靥如花地上前挽住唐杞的胳膊。
“哥。”唐杞先是点头跟唐簇打了招呼,然后用力拥抱了一下林珑。
“中午好亲爱的。”他没有笑,轻轻道,“对不起,今天可能是场硬仗,但我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好吗?”
唐杞绷着脸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就和他的兄长唐簇有几分相似。“太好了。”林珑愉快地说,仿佛对方说的是“今天中午吃意大利菜好吗”。
“是唐簇回来了吗?”楼上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
“是的,妈妈。还有林珑也到了。”唐杞高声答道。
唐簇跟在唐杞身后,时隔多年,再次步入这个豪华别墅的大门。很奇妙,跨过这道门槛的瞬间,他忽然回忆起七年前,他最后一次踏出这里的时候,母亲还在恨声威胁:到了国外,把那毛病改了,否则永远不要回来!
于是,唐簇果真就再也没有回来。
很难说再见到那个轮椅上的女人时,唐簇是什么感受。
她老了。致命的疾病肉眼可见地在消耗她的体力和精神,今天她甚至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出来迎接客人,脸上皱纹横布,完全不施粉黛,对于年轻时好面子胜过生命的她来说,这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事。
唐簇以为她会勾起自己许多不堪的回忆,比如脸色发青却仍在微弱挣扎的婴儿,比如勒得他透不过气的束缚衣,又比如撕得粉碎又烧为灰烬的东泠大学录取通知书。
但居然没有。她是如此衰老而虚弱,与他记忆中强悍的样子判若两人。
“宝宝!”唐母哭喊了一声,眼泪奔涌了出来,“妈妈的宝宝,你都这么大了,我的儿啊……”
她动情不已,泪流满面地在轮椅上张开双臂,示意久别重逢的长子过去给她一个拥抱。
唐簇站在原地,平静地说:“您好。”
第十六章 旧日折桂之人
唐母变了脸色,难堪地放下手臂,厉声质问道:“你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不见,你难道不想妈妈吗?妈妈有多想你,你知道吗?你看了我寄给你的病例报告吗?妈妈都病成这样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唐簇还没说话,唐杞诧异地问母亲:“什么报告?不是因为我告诉了哥哥这件事,哥哥才回来的吗?”
“你告诉?你告诉有什么用?我都让你告诉他两个月了,他回来了吗?!”
唐杞询问地转向唐簇,唐簇平静道:“我收到了母亲寄来的长信,决定回来看看。”
“妈妈,你怎么知道哥哥的地址?”唐杞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问,“你动了我放在家的电脑?!”
他的语气刺痛了唐母,她尖利道:“我动你电脑怎么了?你电脑不是我出钱买的?对,我找人打开了你的旧电脑,怎么了?整天不让我看你的电脑手机,我倒要看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我还没问问你是什么居心,骗我们不知道你哥住哪,结果还不是被我翻出来了?”
唐杞只觉得一口血梗在喉头,一时也不知是庆幸自己习惯性删除跟林珑相关的信息,还是后悔没有清理搜索唐簇地址的记录。
“妈!你怎么能——”
“哎哎,这是又怎么了。”外面的动静太大,唐父走出来道,他已经对妻子的脾性司空见惯,只是抱怨一句,甚至都懒得问上一问争吵的原由,“别站在走廊上,进来坐着聊吧。唐簇回来了啊,哦,林珑也到了!欢迎欢迎,好久没见,林珑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
“也没有好久吧,不是天天在电视广告里见?”唐母讥讽了一句,转身招呼保姆推着她的轮椅进门了。
若果今天的她身体健康,是绝不会这样下林珑的脸面的。在东泠生活二十多年,做了十几年的阔太太,她到底也知道了些林家的厉害,知道只要还在东泠,任凭谁也要顾忌着林家的脸面。
在她心里,虽然一个女孩还没成年就去做戏子是令人不齿的事情,但到底是林家的千金,自己的宝贝儿子真娶了这样不检点的女孩是有点亏,但要是能换来林氏的助力,吃这点亏也就认了。
可是疾病消磨了她仅有的理智,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她没有精力去隐忍自己的脾气为儿子打那些如意算盘了,再加上她期盼了那么久的长子归来了,结果她满心以为会是母子俩抱头痛哭、冰释前嫌的场景不仅没有出现,反而被两个儿子轮番惹怒,一时间把先前答应唐杞和唐父不会对林珑甩脸色的承诺全部抛之脑后了。
“她生病了,脾气不好……”唐父尴尬地对林珑道,他多年没有归家的大儿子就站在一边,可他最关心的事情却是林家的千金小姐有没有不高兴,“你不要和她计较,她刚才用了药,医生说了是会烦躁一点的。”
只听说过用药之后会镇定下来,没听说什么治疗会让人烦躁的,林珑没接这话,只是笑了笑。
唐父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留下一句“快进来吃饭吧”也进去了。
三个年轻人沉默地站在门口,林珑刚才没有参与母子三人的对话,现在却率先打破沉默,笑了一声道:“真是太有意思了。”她似乎被按下了某个开关,整个人都充满了昂扬的斗志,“我倒是很想听听我拍的广告有什么问题,走吧。”
今天,唐宅的餐桌上难得坐满了人,气氛却和热闹沾不上边,两个保姆都很会察言观色,上好菜就忙不迭退出了餐厅,没有人想要待在这,搅进这场浑水里。
可是坐在桌上的每一个人都无法逃离,不得不共同完成这场饭局。
唐父坐在餐桌正首位,他的左手边是他的妻子与小儿子,唐簇和林珑坐在他右手边,他面色慈爱地偏身向右边,却不是对自己的长子说话:“林珑今年也高三了,高考已经考完了吧?准备去哪里啊?”
林珑礼貌地放下碗筷道:“东泠戏剧学院吧。虽然几家艺考都录了,可东戏毕竟是最好的。”
“东泠大学才是最好的大学吧。”唐母冷不丁道,“我听说艺术类院校录取线都低得可笑,随便闭眼瞎考一下都能上,和正经的本科没法比的。当年我们唐杞的分数可是到了东大录取线的,最后是财经大那边死活想要他去最好的专业,他父亲又跟财经大的校长熟悉,不好意思拒绝,这才……”
唐杞听不下去了,打断道:“妈,林珑成绩很好,她是喜欢表演才选……”
“我知道唐杞当年达东泠大学录取线了,我和唐杞当然是不一样啦。”林珑柔声说,一副温婉谦逊的模样,“我记得我还在小学的时候,我父亲在家里说过,唐叔叔家在上高中的唐簇大哥成绩特别好,要我们都向他学习,可惜我的成绩不如他好,分数肯定是没有唐簇大哥当年高的——估分下来,可能也就超东大录取线二十分的样子。”
她看着唐母一下子被噎住的神情,微笑道:“我倒是不用愁在东大选不到喜欢的专业,不过东大的表演系不如东戏的好啊,所以还是选东戏了。”
“早就听说林总的三个孩子成绩一个比一个好!”唐父说,警告地瞪了一眼唐母,又转向林珑道:“你考得这么好,哪里不如唐簇了,肯定比他分数高的。他当年也没有多好,都是那时候他妈妈胡吹的。她就是宠儿子,大儿子宠,小儿子更宠,我说了也不听,你别往心里去……怎么了?”
他话还没说完,林珑和唐杞都直直地盯着他看,前者目光奇怪,后者则深深皱起眉。
唐父有些诧异,他右手边的唐簇正在安静地用餐,神色一丝不动,因此他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什么。
“我肯定比他考得高?”林珑重复了一遍,奇怪地看着唐父,“唐簇大哥可是那一届天权中学的状元!”
唐父呼吸一窒,难得对小儿子发了火:“你到处乱说你哥的成绩干什么?!”
唐杞压着火气道:“每一届状元的名字、成绩、录取院校都印在天权中学的招生手册上,高考前的动员手册里也有。不需要我说,所有天权的学生都知道那一届的状元是谁。”说完他尤嫌不够似的,又梗着脖子添了一句:“我上学的时候,还有人问我,我哥的名字后面是不是印刷错误,录取院校怎么是空白?”
天权中学,东泠市最有名的私立学校,光看学费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出国留学的费用,价格过滤了生源的阶层,这里面的学生非富即贵,成绩也是两极分化极其严重,但不管他们大学去向哪里,最终踏入社会后,大多数人又会在东泠市的权贵圈层中再次相遇,所以这所中学,正是东泠的这些世族、富商的孩子们结交关系的最初平台。
唐父并非东泠本地人,自然不会知道天权中学里还有保留折桂学生的名单,制成名册年年拿出来宣传激励后辈的传统,这意味着差不多整个东泠顶层家庭的小辈们,都知道了当年唐簇的高考成绩。而他还一直以为这事是个秘密,这些年一直对外说唐簇是高考落榜才远走美国……那些人背后会怎么议论他?
唐父一辈子最好脸面,不由脑子发懵,也就没有来得及阻止林珑的发问。
“我的同学也这样问过,所以是为什么?我看其他的状元后面几乎清一色都是东泠大学。”
唐杞咬紧牙,默然不作声,唐父不自然地说:“这……当时……出了点意外情况。咱们不聊成绩了吧,桌上三个学生,压力多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