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见过如此高冷的作者(41)
故事讲完了,窗外的狂风骤雨还没有止歇。
原来盛世辉煌之后,是绝望暗黑的崩坏结局,路敛光总算明白了唐簇当时的编辑为什么要坚决腰斩这本成绩亮眼的书,同时不可抑制地觉出深刻入骨的心疼。
所有的苦难终究都不会过去。它们会变成梦魇,变成每个午夜无人时的折磨,变成不可触摸的禁区,给人生留下永不消磨的印记。
当年还是个高中生的唐簇,在人生最活泼青葱的年华里,心中构想的却是炼狱一样的黑暗故事。
“唐簇,这也不是故事的结局。”
唐簇一怔,抬头看向路敛光,他眸中带着某种坚定的力量,笃定道:“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因为茫茫黑暗之中……”
他没能说完这句话。唐簇的手机铃声大作,他接起来听了几秒,脸色微妙地变了。
路敛光心中一动,已经隐约猜到了是什么事,两人四目相接,唐簇道:“唐杞叫我现在过去,医院说……恐怕等不到天亮了。”
“我陪着你过去。”路敛光说。
两人匆匆起床打理好仪表,在这电闪雷鸣的雨夜,披着最深沉的夜色出门了。
第五十一章 总会有光出现
“刚才我没有说完。”
沉默了一路,车停在医院停车场的时候,路敛光忽然这样说。
唐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然问:“嗯?”
“那个故事的结局。”路敛光说,“如果这万维宇宙之中,真的有那么一个世界存在的话……我相信,后世一定会有英雄现世,重新扭转文明巨轮的航向。主角他最后的心血也不会白费,一百年,两百年,也许他的名字已经被‘茧’从历史里抹去,没有人再记得他壮阔起伏的一生,可是总有一天,他拼死留下的最后心血,会为他热爱的那个世界拯救一个英雄,成全另一段佳话。不管是虚幻还是现实,都有黑暗笼罩,可是唐簇……”
一道惊雷劈下,巨响之中,黑夜亮如白昼,就是这样的一个瞬间,唐簇看清了路敛光眼中灼灼的意志,他伸手攥紧唐簇的手腕,坚定地说:“茫茫黑暗之中,总会有光出现。”
唐簇原本沉郁不定的心,就这样熨帖起来。
两人赶到病房外时,唐杞已经在了,他看到了路敛光,似乎有些疑惑这个人怎么会跟来,不过此时也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了,他迎着唐簇走过来,低声向兄长交代情况。
一组医生陆续从那个高级监护室里退了出来,走在最后的一个医生朝唐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去跟你母亲说几句体己话吧。”
唐杞的眼眶红了,对唐簇道:“哥,你先去吧。”
最近几日唐母已经灯尽油枯,不住地勒令唐杞答应她重新找个清白女孩,以及不要和他有病的哥哥来往,以免以后做了老总被人知道了说闲话。
唐杞听了心烦气躁,自然不肯答应,说理又说不通,他不想在母亲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和她争吵,总是找借口避出病房外,不和她待在一起,让唐母痛心不已。
此时唐母身上的仪器已经完全撤去,她枯瘦如柴,孤零零地躺在豪华病房里。看见唐簇进来,她睁大了已经浑浊的双眼,嘶声道:“是你……是你!”
唐簇站得有些远,唐母吃力地微微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她斥道:“你……你站过来!”
听唐杞说,她今天白天已经不怎么能说话了,这会儿仪器都撤了,却又可以开口了,唐簇心知这恐怕是回光返照,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于是他顺从地站到了她的身边,这个疑似服软地举动极大地安慰了唐母,她孱弱地伸出一只手,问道:“你知道错了吗?你这个毛病……找个女孩子……”
唐簇没去接那只手,也没接这句话,他脸上无悲无喜,只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注视这个正在走向死亡的女人,他的生母。
“你是不是……还不觉得自己有错?!”唐母变了脸色,痛苦又绝望地说,“我生了你,给了你命……”
“杀人偿命。”唐簇简短地说,声音很冷,“我作为目击证人,没能让你服法,你好好地活到了自然死亡,这条命,我算还给你了。今生你我两不相欠。”
唐母的嗓子里发出嘶嘶的漏风声,似乎是想要像尖声训斥,可她已经提不起气来了,只能口齿不清地叫骂,唐簇神色丝毫不动,早已习惯。
和一个连尊重生命都做不到的人,去谈性性别平等,性取向平等……唐簇的眼中有一丝悲悯,不知是对着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女人,还是多年前那个曾试图和她讲理,却换来了更加变本加厉的暴力的,年幼无知的自己。
唐母的声音越来越小,她骂着骂着,忽然开始流泪,困难地嗫嚅道:“我要……我要走了……儿子,你再叫我一声妈……我十几年没听过了……我要走了……”
唐簇判断了一下她的状况,觉得这次大概是实话,于是准备出门喊唐杞进来。
“那都是,你爸爸的主意!”她见唐簇要走,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猛地抓住了他的手,“我不心疼吗……我的骨肉!我是为了你好,我为了这个家!都是,你爸爸让我做的……我以为你出去玩了……再叫一声妈妈,求你……”
在唐簇心脏最深处,有一个角落轻轻地疼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握住那只快要失去温度的手——他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这样握过母亲的手了。
他郑重地单膝跪在床边,和她视线齐平,沉声问道:“杀了她,毁了我,你觉得错了吗?”
唐母没有得到渴盼的一声“妈妈”,反而是一句责问,巨大的失望击溃了她,她口不择言地竭斯底里起来:“你这个……你这个变态!神经病!我没有这样的儿子!我儿子唐杞,你敢去抢他的家产!唐杞才是我的儿子!你是个恶心的神经病……太脏了……”
唐簇微微一怔,很快回过神来,面对一句比一句恶毒地辱骂,他居然露出了一个又浅又轻的笑,自嘲地自语道:“我居然还心存幻想,真是不长教训。”
说完,他利落地站起来,松开了那只手,心里最后一丝郁结也烟消云散了。
“唐杞——”唐簇打开门,发现他父亲和林珑也都赶到了,“进来吧。”
唐杞瞪了父亲一眼,似乎两人刚才在门外进行了同样不愉快的交谈,然后一前一后地进门了。
“妈妈……”唐杞扑到病床前,流着泪喊道。
唐父也站到了病床另一边,手搭在他妻子的肩上。
唐母已然是进气少出气多了,比起夫妻情分已经消磨殆尽的丈夫,她显然更加放心不下小儿子。她虚虚地抓住唐杞,反复念叨着“家里的公司”“清白女孩”,可她没有等到小儿子的保证,亦没有等到大儿子的和解,只能在与她法律、血缘上最亲近的三个男人的注目下,不甘地合上了双眼。
病房里的四个人,变成了三个。
唐簇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转身走出了这个承载了肮脏秘密与沉重死亡的密闭空间。
有一个人正在门口等着他。
很奇怪,有林珑这样艳丽无双的娇柔美人在旁,唐簇居然还是被路敛光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就好像他身上有光,让他移不开视线。
路敛光迎了上来,唐簇张开双臂,拥抱住他生命中的光。
医护人员赶来了,他们进了房间料理后事,唐父从里面走出来,习惯性地朝林珑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林珑却没有笑,表情肃穆道:“请您节哀。”
唐父这才惊觉,他这时是不该笑的,连忙端正了表情。
他见唐簇准备与同伴先走,犹豫着叫住了自己的大儿子。
唐簇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
“唐簇,我……”他瞥了站在唐簇身边的年轻人一眼,“我跟你说两句话,我们到那边去说。”
“就在这说吧。”唐簇道。林珑已经进房间里去找唐杞了,走廊上只剩他们三个人。
唐父又看了一眼路敛光,“我想跟你说点家事。”
他把“家事”两个字咬得很重,唐簇却说:“没什么他不能听的。”
路敛光原本是想主动避开的,但唐簇这么说了,他就沉默但坚定地顶着唐父的目光站在原地,给予无声的支持。
唐父平时为人再平和,被当着一个他眼中的外人,还是个小辈的面,被亲生儿子这样下面子,多少也有些怒意,他愤愤道:“我不是反对你!我知道,这就是你……你的……"他仿佛在说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含糊道,"你的,那个,对吧?”
唐簇没有出声,依旧平静地看着他。
唐父上前了一步,却避开了与唐簇直视,盯着地面一个角落小声道:“我知道你恨,我也恨!那件事,就是你妹妹……都是她鬼迷心窍了。不管你信不信,我以前真的以为是你在说谎。前几天唐杞来找我,我才知道真相,而且你高中那时候也是她做主——”
“我信与不信没什么影响,这件事在我这里已经了结。”唐簇不耐地快刀斩乱麻道,“反正她走了,不会有人来反驳您。”
唐父摇头,“好,你不信我,没事,你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但有一件事……”
他又看了看路敛光和唐簇,常年混迹商场,他的眼光何等毒辣,一眼就看出来两人身上价值不菲的装束,吞吞吐吐道:“你看……我是被你妈妈骗了,算了,她人都走了就不提了。但我对你和唐杞态度都是一样的,不是说公司将来一定就给唐杞……你现在过得不错,想来在美国挣到钱了,不如这样,你先拿出一笔钱来……”
路敛光忍不住露出一个嘲讽的神色。几分钟前林珑刚和他吐槽过,唐父的公司周转出了问题,他居然打起了林珑的主意,希望能林家能伸出援手。然而这段时间小儿子唐杞因为母亲的指控和他闹翻了脸,直言无论如何不会接手他的生意,林珑也就推了这事,只说自己在家里说不上话。
看来是走投无路了,都借到唐簇这里来了。
唐父口干舌燥地说了一通自己将如何如何给唐簇分红,见他根本不为所动,不由动怒,试图用道德压制他:“七年前你走的时候,是我给了你学费和生活费……”
唐簇的神色总算有所触动,但是出乎唐父意料之外的,他却是转头对路敛光道:“正好你在,东泠有一些关于我的流言……”
他对唐父道:“七年前我是带走了一笔钱,但是早已连本带息地还给你了,并没有像我母亲生前所说,带着钱远走高飞音信全无,是不是这样?”
唐父一愣,“是……是。”
唐簇对路敛光说:“正好今天当着我父亲的面,有机会把话说清楚,防止以后你听到了误会。”
“我当然相信你的人品。”路敛光道。
唐父这才搞明白,感情自己讲了半天公司的事,唐簇却只在乎他这个情人会不会误会他人品不好!
“嗯。”唐簇对路敛光微微露出笑意,“我们走吧。”
“等等!”唐父终于显出一些狼狈来,急匆匆道,“你是不是没听明白?你现在给我一笔投资,我给你的分红非常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