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偿子债(4)
而李晓,再他死之前一定要好好的。
苦中作乐、夹缝中生存、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如今再忍耐一番……
瞧,他不还是挺过来了吗。
09
一大一小抱着哭了许久,哭到最后李然都不好意思了,擦着眼泪难堪道,“让你看到爸爸这么窝囊的一面……”
“爸爸才不窝囊!”李晓愤愤的,“那个王八蛋……”
“不要乱说,”李然慌乱的打断他,“好了,没事了,爸爸好多了,小小忘了今天的事,不要去招惹他好不好?”
“爸爸你说什么呢?”李晓不敢置信道,“怎么能忘,他打我了,他打完就走,我才不会轻易原谅他!”
李然被李晓的话弄糊涂了,他讷讷道,“那,那要怎么办啊……”
“我这辈子都不想理他了!”李晓说完,把头蒙在被子里又哭了起来。
李然手足无措的安慰了会儿,转念一想,“不理傅衍”和“不去招惹傅衍”,貌似结果都差不多,目的达成,便安心的去洗澡。
只是清洗时有点麻烦,他蹲着冲屁股,菊花胀痛,水流大了疼,水流小了痒,怎么都不得劲。他咬牙坚持,站起来才发现地上飘着一层血丝。
他慌了几秒,抖着手在内裤里垫了一张纸。
屁股里鼓鼓囊囊的,李然觉得别扭,他揪着内裤边儿整理,左看看右看看,看得他眼睛酸涩。
他眨巴眨巴眼,竟然眨出了泪水。
这次倒不是为疼痛哭,也不是为屈辱哭,而是一想到以后,万一还要去舔那个东西,他就怎么都睡不着觉了。
李然惶恐的掉着泪珠子,心里戚戚然,他实在是搞不懂自己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凄惨成这样。
他没睡好,一天下来都精神不济,如果只是犯困也就罢了,他迷糊的上工地忘戴安全帽,被包工头抓住后好骂了一顿。
“李然你讹钱呢?我告诉你,你别死在工地了,还要我们给你赔钱,你这条贱命值吗?不想干了你就给我滚!”
李然隐约听到“滚”的字眼,他魂不守舍的“哦”了声,行动迟缓的去找会计结账。
包工头气得又在背后骂了他几句,李然浑然不觉,等他琢磨出包工头说得只是气话,并没真的想辞退他时,他已经坐在花坛旁边好久了。
眼前装潢高档的西餐厅他很熟悉,每次和李晓路过这,李晓都会用向往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或许他真的应该死在工地上,这样李晓还能拿着那笔补偿费,来这里吃一顿。
倒不是想轻生还是怎样,只是他这个没用的父亲,再丢了工作后,实在是太自责了。
最起码别人在失意难过的时候,还有烟抽,有酒喝,而这些他通通舍不得。
李然缩着脖子忍不住啜泣,他捂着脸不想暴露自己的丑态,偏偏这时有人在他身边说,“请问是李先生吗?”
李然垂着头,透过指缝看到一双漆黑的尖头高跟鞋。
他打了将近40年的光棍,早就过了幻想的年纪,要是有女人肯主动搭讪他,他也不会一次恋爱也没谈过。
虽然被坏心眼的人怂恿过,“你不要自卑嘛,你有很多优点的,去试试啊!又不会少块肉。”
年幼的他也隐隐期待,“真的吗,是……是什么?”
“你脾气好,人又勤快,虽然成绩不好,但是很努力啊!女生都喜欢努力的男孩的!”
他被夸的飘飘然,不禁也有些心动。
“你脸红了,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李然红着脸嗫嚅道,“是……是有一个。”
“谁?”
他凑过去小声说,“就是三班那个扎着马尾辫,笑起来很甜的女生。”
“哦哦哦,她啊,我知道啊,她上次说喜欢温柔的男孩子!”
李然激动的舌头都要打结了,“我,我温柔吗?”
“当然啊!你去试试吧!”
那是轰动整个年级的大事。
女孩子哭着转身跑了。
“为什么要作弄我?为什么要让我成为别人戏耍的对象?”
女孩子哭红的鼻子看起来很可爱,他追上去不解道,“我没有作弄你……”
女孩子尖叫着推了他一下,“你走开!”
后来他知道了女孩子嘴中,“别人戏耍的对象”是什么意思。
“呦,这是谁啊,这是我们李大窝囊废的梦中情人啊!”
他记得女孩子哭着对他说,“我讨厌你。”
他也记得女孩子说,“你这不叫温柔,你只是懦弱。”
回忆中断,李然用手掌快速擦掉眼泪。
女人穿着工作制度,很干练的模样,不厌其烦的,微笑着又问了一遍,“请问是李先生吗?”
“是,是……”他还头一次被人尊称是先生。
李然一下诚惶诚恐起来。看这人的装扮,想来是要赶他走的。也难怪,他刚从工地出来,一身泥,一身汗,影响人家生意了。只是他伤心的时候,连个花坛都不配蹲,真是悲从中来。
“傅先生请您吃饭,请问您方便进去坐坐吗?”
这个妆容精致,举止大方的女人称他为“您”。
她微微躬着身子,笑容得体。
李然抖着嘴皮子,好半天才点了下头。
该面对的总该要面对。
但是让他在受辱前,能体会一把被尊重的感觉……
那未知的羞辱,竟然不觉得畏惧了。
10
李然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慌乱过。
他赶鸭子上架般,同手同脚的跟在女人身后,坐到傅衍对面。
紧张的整个人都哆嗦了。
虽然不敢看男人,但是一直低着头也很不礼貌,李然小心翼翼的和男人对上视线,吓得刚想继续低头当鸵鸟,却不料傅衍突然开口,“对不起。”
惊的李然僵住脖子,好半天才发出“啊”的一声。
“那天我情绪失控伤了你,我很抱歉。”
李然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双手紧紧握着刀叉,手背上是他因为激动,而爆起的青筋。
其实有很多话想说的,他再怎么窝囊也是男人,被同性侵犯让他觉得恐惧。他一天都没睡好,整日担惊受怕,把工作都弄丢了。
但是……
如果他能把这些话顺利说出口,他这些年也不会过得这么窝囊和狼狈。
他不会反驳别人,拒绝别人。
他习惯了做小伏低。
明明还很惧怕男人,也有一点埋怨,却下意识的说,“没,没事了,已经不痛了。”
傅衍笑了下,轻声说了句“逞什么能呀”,他沉稳的声音很能安抚人心,看向李然的目光也很温柔,他抽了张纸递过去,“你都哭了,那个点了去你家砸门,让你受惊了,也很抱歉。”
这三个抱歉直接把李然说得受宠若惊。他半辈子了没被人重视过,底线低到几乎没有,不管别人做了什么,道不道歉,他都会唯唯诺诺的选择原谅。
但是这一下子,突然被人郑重其事的道歉,让他该作何反应都不知道。
他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擦眼泪,“没事了……”
如果这件事换做别人,受到侵犯后可以向傅衍提出100种补偿方法。比如一笔不菲的赔偿金,比如把事件曝光到网络上,遇到硬气的,或许还会说把你的屁股让我捅回来,这件事才算完。
但是到了他这里,只是不咸不淡的几个道歉,一顿晚饭,就已经把他打发的差不多了。
甚至看到男人愧疚的眼,还会脑子发热的说,“真的没什么,并不痛,你也不要太自责……”
傅衍还是一副内疚的模样,“怎么会没事……你都流血了。”
餐桌上说这种事真是不妙,水果沙拉配色五彩斑斓,红樱桃白沙拉,本来让人食指大动,被傅衍说的硬让他联系到了什么糟糕的东西。
李然想让这个话题赶紧过去,口不择言道,“真不痛,我很舒服的……”
说完这句话李然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
他真是有本事,硬生生把自己这个受害者,说成了享受者。
不过效果确实显著。
傅衍果然沉默了,他一安静下来,餐桌上的氛围就变得尴尬诡异。
李然自然不会主动找话题,闷头吃了几块煎鱼,想着这个鱼口感真鲜美,又想到小孩每次路过这里都吃不上,只能眼巴巴的巴望着,他就再也吃不下了。
装作擦嘴的样子偷偷抹眼泪,李然心里很是酸涩。李晓从来没有吃过好东西,而他呢,吃的这么丰盛奢侈,根本对不起小孩。
也不知道这里能不能打包,牛排他没动过,煎鱼只吃了几块,小孩应该不会嫌弃……还有这个芝士焗大虾,只有傅衍吃了,不给小孩说,他也会吃的吧……啊,这个糕点非常精致,打包会不会蹭掉奶油呢?
李然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傅衍的叉子,傅衍眼神古怪的回望过去,“怎么了,哪个不合口味?”
李然还是呆呆的,看着傅衍举止优雅的使用刀叉,又把一块大虾送进唇里,“都,都挺好吃的。”
傅衍沉吟片刻,了然的伸手拿过他面前的牛排,换了干净的刀叉后,帮他切成小块。
李然急道,“额,不,我会用……”
显然这句话没什么信服力,傅衍迅速的帮他切好,又把酱汁淋上,李然已经心痛的眼角发红了。
可是心底更深层的情绪,是感动。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待他……如果不吃,他都觉得浪费人家一片心意。
切好的牛排大小恰到好处,李然只吃了一口,就情不自禁的,流下没出息的泪水。
他也知道自己反应太夸张了,被这么点事就搞的泪眼汪汪,哭哭啼啼,还有愈哭愈猛的架势。
好在傅衍没有嘲笑他,也没有多问,还贴心的递上纸巾,让他擦绵绵不绝的眼泪。
李然不好意思的接过,哆哆嗦嗦地说,“对,对不起……”
“没事,”傅衍不甚在意,“谁都有难过的时候。”
李然更想哭了。
这个人在安慰他。
不是嘲讽,不是变本加厉的揭他伤疤,而是安慰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对傅衍说了实话,“我,我想把这些打包给小小……”
“嗯?李晓吗?”
“对……”说到这李然就很难过,不管怎么说都是他没用,才让孩子吃不到新鲜的,吃剩下的,他越说声音越小,“小小没吃过这些,我想让他尝尝……”
傅衍皱了下眉头,嘴角勾出一个讥诮的笑。
他并没有忘记,那个少年路过这里总会往里面瞧。
少年有着一双明亮的,清透的,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
傅衍明知餐厅的镀膜玻璃,不会让少年看到里面的景,但当他看到少年的眼睛,还是会产生一种无所遁形的错觉。
与之而来的,是难以启齿的,愉悦又隐秘的欲`望。
一开始只是每天坐在那,紧张又期盼的等他来。
只要看他一眼就很满足。
后来不堪忍受一天比一天强烈的思念,终于鼓足勇气去搭讪。
却找不到好借口,只能用凶巴巴的语气,来掩盖内心的慌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