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聂先生的恩宠(107)
聂铮说:“你一直很尽心。”
Len说:“任三那边风声最近已经紧张起来,他放在外边的人正在朝三藩市回撤。但你最好还是不要掉以轻心,最后五天了。”
聂铮坐在车里,望着车窗外携手而过的一对情侣,想到什么,眼中晕出一丝极淡的笑,“等一切都安置妥当,请你和齐厦到我这儿来做客,海岛的浪漫风情,很适合度假。”
Len立刻回答,“当然。”
这一年的二月,就像Len说的,赵老布下的那盘棋完全乱了,任三干亲父子两个斗起来,组织内部暗潮汹涌,只等着一触即发的决战。
童延对遥远国度的黑棒内斗自然是无法感知的,被聂铮藏起来的第十天,可能是因为水土不服,一场大风大雨过去,他受了凉,身体有些不好。
这晚上,他做了个梦。赵老站在他床前,还是几年前他见过的那副模样,但神色很凄厉,“你坏了我的大事,你是要遭报应的!”
奇怪的是,童延居然没怕,也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有什么可怕,他也没做错什么。
而且,聂铮被算计一把,他这气还没出呐,于是,半梦半醒之间,童延说:“报应个头!您没听说过祸害遗千年?您见我的第一句话,不就是说我有福?聂铮该还您的一点都不会少,我等着平平安安,跟他白头到老。您且看着吧。”
梦中的人影猝然溃散。
童延醒来,心里很痛快,但头疼得厉害。
他身子乏力,人晕晕沉沉,这一晕就晕到天亮。听见窗外的鸟叫声时,他依然睁不开眼睛。
恍惚间,像是有谁的手触碰他的身体。童延人醒不来,只能下意识地挣扎,但很快,又似乎听见有人对他说:“童先生,聂先生让我们送你到岛上去。”
他立刻心安,安然中又陷入一片黑甜。
再次半醒时,似乎有风吹拂他的脸,耳边有哗啦的海浪声,接着,是保镖说话的声音,“您别担心,刚才大夫说了,童先生只是受凉发烧。”
而后,他的身体进了另外一个怀抱,抱着他的人没说话,可别问他为什么,即使意识模糊,童延就知道是聂铮,除了聂铮,不会有别人。
终年夏日的热带岛屿,照说天气已经是热的,海风也应该是热的。可童延周身彻骨寒凉,眼神睁不开,他就像是在一片冰凉黑暗的大海里,朝着深处沉没,还在越沉越深。
他想抓住点什么,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抬起一条胳膊,好容易才攀到一片坚实的温热。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风没了,海浪声也没了,他的身体终于陷入一片平坦的柔软中。
勉强找回了些力气,他吃力地抬起眼皮,聂铮英俊的脸庞就在他眼前。
男人深邃的双眼中有浓浓的忧色,手背贴在他的额头,“很难受?”
童延想摇头,可脖子似乎不由他控制。又是一阵睡意袭来,很快,他又沉进更深的混沌。
再次醒来时,他非常清醒,但目光朝着天花板打量一会儿,童延发现有什么不对。
天花板上,泛起的墙皮晕着斑驳污黄水渍和霉点,这是,他在贫民窟的家。
他讷讷地看了一会儿,直到童艳艳进来,手里提着件衬衣一抖,把衣襟上的干涸的泥点子给他看,“臭小子,你这衣服在哪弄的?全是泥,裤子上也是,昨儿从医院出去,你骑车摔泥坑里了?”
童延一愣,“医院?”
他妈画着一脸浓妆,眼睛一瞪:“你这是怎么了?中邪了?呸!老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把自己搞得那么累,老太太的医药费老娘心里有数,不用你成天瞎忙活。”
童延大惊,又有几分怅然,老太太?
心里却恍惚记着一件事儿,他今天,是不是还得想法子应付姓黄的?
那衣服上的泥点子,是他昨晚在医院追聂铮时被车溅的。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到底哪个是梦?眼前这个,还是他跟聂铮的五年?
童延立刻翻身从床上跳起来,卧槽,别告诉他跟聂铮走了那么长一遭,全都是梦。
他急得在屋子里打转,心焦似火,总觉得是谁在他过不去,转瞬,冲出屋子,朝院子大门跑过去。
可那院门紧紧合着,童艳艳在身后拉住他,睁大的眼睛居然透出几分狰狞,“你去哪?这儿才是你该待的地方,别出去了。”
不是,这不是他妈。
童延用力掀开女人的手,嘶吼出声,“让他滚!”
身子猛地一抖,童延猝然睁开眼睛,没有起墙皮的天花板,头顶是露了木梁的精致斜坡屋顶。他背上冷汗涔涔,缩紧的手握住了另外一只手,耳边是男人低沉的声线,“醒了?”
童延心脏跳得很急,望着男人深陷的眼窝,呼吸才逐渐平复,他忙不迭地点头。很奇怪,他头不晕不疼了,腰腿也没那么酸痛了,只是,身子还有些无力。像是那几个梦散去,他什么都好了。
他看见自己手背上胶布贴着棉球,显然是打过针。
得了,眼下就是药性发作,他感冒好了些,根本没有什么怪力乱神。
他对聂铮笑了下,“我饿了,想吃东西?”
于是,这顿饭,童延又是在房间里吃的,挺大碗的粥,他接连喝两碗。
填饱肚子,他冲了个澡,也不想正儿八经穿衣,就套了身浴袍,盘腿坐在床上。
聂铮给他递了杯水,他一口气喝完,男人放好杯子,拖了把椅子在床侧坐下来。
一直望着男人落座,童延身子斜倚床头,侧躺下去,笑着说:“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咱俩这一遭全是我做的梦。”
童延刚才昏睡时一直在说胡话,显然是精神压力大。想着童延被自己藏了十来天,聂铮安抚道:“马上就结束了。”
是的,一切都要结束了,今晚就是丧钟敲响的时候。谁的丧钟?当然是赵老暗中埋下的爪牙。
童延却依然在意那个梦,问:“要是再来一次,我再退回到跟你不认识的那一步,你说,咱俩还能走到一块儿吗?”
这个问题对于聂铮来说不需要思考,聂铮很坦诚。
他眼神灼灼地望着童延泛着水光的双眼,说:“人跟人相遇,偶然的成分挺大,但相遇后,能走到一起,应该是必然。”
这话童延爱听,这就是说,就算他跟聂铮的关系被清空一百次,只要他还能找到聂铮,他们就还能在一起。
可是,为什么是他?不是别人,只能是他。
有个问题,他跟聂铮调笑时问过不止一次,但童延这次是认真的。他眼光一瞬不瞬地跟男人对私,“你喜欢我什么呢?”为什么,他就是必然?
聂铮也是许久没见童延,虽然,每天都通话,可面对面的感觉终究不一样。
凝视童延线条优美的脸庞,他干脆正儿八经地开了个玩笑,“脸!”
童延哪是能吃亏的个性,即使明知男人是玩笑,也不干了,眼睛一瞪,“快问我同样的问题。”
聂铮微微笑,明知故问,“什么问题?”
童延急着抢白:“问我喜欢你什么。”
这真是头一遭,聂铮敛笑,故作严肃道:“哦?你喜欢?”
童延嗤了声,“这还用说?快问吧。”
明知有什么在等着他,聂铮还是给机会让童延扳回一局,认真地问:“我何德何能,哪里打动你?”
果然,童延乐了,“钱!”
没毛病,聂铮要是喜欢他的脸,他就喜欢聂铮的钱。童延说完自己笑了,这他妈,到了这个地步,答案要是这样,看客们都得怀疑人生了好吗?
他索性坐起来,跨坐到聂铮身上,手搂住男人的脖子,“说句好听的。”
聂铮用大手扶住童延的腰,“你啊,胆够大,心够野,偏偏还能听话。”
确实,童延野心够大,胆色也够大,连他的床都敢不管不顾地爬。可是,也会对他屈服,不是做小伏低,而是心悦诚服的那种。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孩子,跟别人怎么能一样。
聂铮眼光深深注视童延,他还喜欢童延什么呢?嗯,还有,这孩子内心也有容易脆弱的地方,让人怜惜,可是每次趴下还能自己站起来,生命力强。
病状散去后,从窗外吹进的风很是和煦,带着热带阳光的浓烈的温暖,也带着园中草木的芬芳,熏人欲醉。
树叶摇曳出沙沙的声响,远处,似乎有海浪起伏的绵长喟叹,令人心醉神往的惬意。
只叫人期望,就这样惬意地过完一生,有自己,也有此时眼前的人。
童延笑容渐深,“对,我胆够大,心够野,就算重来一次,我总有办法把自己送到你面前。”
二十三岁的童延,依然有十八岁时候的蓬勃的冲劲,也依然有一颗不甘平凡的心。
聂铮又点一下头,“嗯,野。对你再好,总有那么点养不家的意思。”
这句话并非贬义,童延可以为他死,但活着,就会一直以自己的本色活着。童延那颗不甘平凡的心从未泯灭,他对童延再好,这孩子也没有长成一副完全依附他的样子。
看样子,童延没理解他的意思,对他扯出一个笑,“那我真是罪过了。”
聂铮握着童延修长的手指,送到唇边,很轻地吻了下指间,“不是罪过,非常迷人。”
如果把童延比作一只猫,这只猫在外头嚣张,却只对他翻肚皮,时不时,还对他撩一下爪子。
童延酷爱追逐,正好,他也爱追逐。这孩子有不停往上攀爬的个性,从来不会在原地止步不前,可能需要他追逐一辈子。时刻都在挑逗他的征服欲,何其迷人。
聂铮以前的私生活何其寡淡,可能,他就是寡淡无趣的人,不是童延这样撩人的浓烈,不足以打动他。
所以,还犹豫什么呢?看准机会,该定的就该定下了。
于是,黄昏时,童延下楼,从客厅朝外看,瞧见来往的男人们搬进一捆一捆的玫瑰。
红玫瑰啊,艳丽似火,让人望而生喜。
童延笑着问聂铮,“这是干什么?”
这么大的架势,莫不是真要跟他求婚?算了,管他热恋不热恋,聂铮要真开口,他就应了。
聂铮解释得很耐心,“忘了告诉你,Len和齐厦在岛上做客,今晚,Len要向齐厦求婚,作为朋友,我帮他做了些准备。”
童延笑意滞在唇角:“哈?”哈哈?别人求婚。
听见聂铮问,“有什么问题?”
他急忙摇头,“没,恭喜他们。”
这真是,自己造了孽,酸水漾成一片海也得往肚子里吞。
这还不是全部,天黑后,他随聂铮散步到码头,又瞧见工人们把大箱的烟花搬上了岛。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聂铮这朋友真是做到了底,站在原处看了一会儿,还不忘嘱咐管事的那位,“别错了时候,收到讯号再放。”
童延:“……”
聂铮那天真是在暗示求婚吧?而他也是真的,都没想就拒了?是吧是吧?
童延这一胸闷就胸闷到晚上。
入夜,聂铮在卧室后院的小亭子支开了画架,童延冲过凉,就穿着他的睡袍,手肘撑着身体侧躺在榻上。
寂静的庭院,童延身上浴袍的花纹跟他的脸同样艳丽,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整个人凝成了一副色彩绚丽的画。
聂铮的确在画他,站在他对面,神色十分认真,手中的笔下画布上细细描摹。
童延心却不那么静,从他这个位置极目远眺,只能看见远处靛蓝的天空,而求婚的人,去了海那边的岛上。
他忍不住问:“他们为什么要去那荒岛上求婚。乌漆嘛黑还招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