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见浮生不若梦(17)
我端详他的时候,这大男孩也在审视着我,不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使得他表情慢慢软化,最后露出几乎是善意的一笑:“你不是他的客人。”
“当然。”我也微笑,“是朋友。”
“我知道你是谁了。”大男孩眼中有光亮一闪,“你想见PUDEL吗?”
“你能告诉我?”
“不能。”大男孩干脆地回答,随即狡黠一笑,“如果你买我的钟点,带我出台,我就带你去。”
幸好这两年还赚了些身家。
一座很平常的居民小区,一间很平常,有些狭小的公寓。阳台上晒着衣物,还有两盆很普通却开得正盛的红花。看得出主人生活得很平静,很清爽。
大男孩按门铃的刹那我甚至开始后悔,我是不是有些冒昧,只为了一时冲动,便来打扰别人的生活。
“欣欣,你回来啦!”
脚步声伴随着欣喜的话语,一个清秀的男孩打开门,突然停止说话,惊讶地看着我。
我咳了两声,想从这尴尬的局面中撤退:“呃,不好意思,那个,我找错了人……”
“浮生!”清秀男孩突然扑上来抱住我,用力之大,几乎让我窒息,“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
“外面人多,进来说吧。”欣欣已经走进屋,开始泡茶,“今天晚饭怎么办?要不我去再买点菜?”
“当然。要清炖排骨,白云佛手,芙蓉鸡……”PUDEL一脸梦幻的神色,“浮生喜欢吃的。”
“我看是你想吃吧。”欣欣横了PUDEL一眼,却还是拿起菜篮出了门。
“看来你过得很好。”我坐在PUDEL对面,由衷地道。
PUDEL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也没什么啦。”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补充道,“刚才那是我的同学,是为了写毕业论文才到里面去当BOY,只陪聊,不卖身的。”
难怪没有什么风尘味。我点了点头,对PUDEL所说起了兴趣:“你在上学吗?”
“当然在上学啊。不是你在两年前,出钱给我解除蓝夜的合约,再给我一笔生活费,还联系了一家大学要我去读吗?我有很认真在学哦,每年都拿到奖学金的。”
两年前我还没那么多钱。
“你怎能确定是我?”我拔弄着碗里的茶叶,笑着问。
PUDEL习惯性地又挤了过来,倒好象我才是主人:“汇款单上是你的名字啊,怎么了?”
“哦,没什么。”否认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隐隐猜到了做这件事的人,但不愿破坏PUDEL宁和的心境,这笔钱,就当是我出的也无妨,转念微笑道,“PUDEL,你不要靠得我这样近,被欣欣看到,只怕会不高兴。”
“怎么会,他听我说起过你。”PUDEL脸红了一红,却真离我稍远了点,规规矩矩侧着脸看我,眼中满是真挚,“浮生,我是拿你当大哥看的,那笔钱,因为是你给的我才会要。你信不信?”
我笑着将他揽进怀里,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以作回答。
“我回来啦!”门恰在此时被推开,欣欣走了进来,一眼瞧见我们的样子,怔了一怔,神情有些不大自然。
我暗笑,却不说破,任他们自已解决。爱情中,有时加点调味料也不错。
吃完饭,我宣布出门访友,晚上可能不回来,要他们先休息。欣欣要用机车送我,被我拒绝了。对这男孩的好感却又增添几分。无论如何,他比PUDEL可要成熟干练得多。
下了TXIT,我站在一间酒吧的面前,灯光隐约从门中透出,丝毫未变的设计,令人恍惚有回到昨日的错觉,我不由心潮起伏。
第一次和他拼酒是在这里,尔后又有无数个夜晚,与他在这里无言对酌,纵怀畅杯。柳五,曾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朋友。
我曾为那份情谊心暖,却不得不在今日怀疑它的真假。
我甚至不知我到这里来找他是不是个笑话。今日之柳五,早已成功在握,意气风发,我理应先去他的秘书处递上名片,自道身份,预约时间。
还是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也许现在的我,最需要的是一杯酒,一杯可以忘记岁月沧桑的酒。
整间店竟然静悄悄,放眼望去,一个人也无。若非听到暗影里一个声音,我几乎要以为我走错。
如此平缓,如此沉着,温和,又微微多了些气势:“浮生,要我陪你喝一杯么?”
22
酒还是过去的酒。
碧青的酒色,在白如脂玉的细瓷杯中荡漾,灯光中,散出一点一点的醇厚气息。
别人喝一杯就会醉的液体,我和柳五却拿它当水。
我坐下来,默默看着柳五的脸,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却还是端起第一杯:“请。”
柳五微笑,也举起杯。
时光像在这一刻静默,空荡荡无人的大堂中,只有杯盏偶尔交碰的细碎声。数坛酒流水般地分送到我们体内,四周的酒意一阵浓似一阵。我身体终究没有大好,虽再三隐忍,被酒气一冲,还是低低咳了起来。
一只温柔的手臂揽过我,轻轻拍打着我的背部:“不能喝,怎不早说?”
我抬头,盯视着柳五那双微微含笑,晶莹如玉的双眼,心中突地一痛,卿本佳人,奈何做贼——闭了闭眼,再度睁开,今夜的重逢酒,到这里算是喝完了,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
“为什么?”我静静地问出三个字。
“你指什么?”柳五放开我,又拍开一坛酒,为自已酌满,淡淡道。
“很多事。包括……你为什么要以我的名义,支助PUDEL上学;为什么要……做这总裁,还有……你为什么从没来看过我……”
柳五怔了一怔,随即失笑:“浮生,你还真性急。”
“说啊。”我不理他的话,仍以目光催促。
柳五沉吟了一下,微笑:“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交易?”
“不,条件交换。”
我瞪了他半晌,终于冷冷道:“是什么?”
“你别生气。”柳五笑吟吟地前倾了身子,酒吧的桌面本就不大,被他这一压,面容离我已近在咫尺,手指已滑上了我的脸颊,“明日去做个手术,把这些疤痕去掉,好么?”
“难看成这样么?”我不由苦笑,下意识地伸手轻抚自已伤处,“我原还以为这比较符合当下的审美情趣。不够酷么?”
“不关那事。浮生,你的魅力原不在外表。”柳五语声透着诚挚。
“那为何?”我举起杯,却被柳五制止。
“够了,再喝会伤身,”柳五温和地取走我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不为什么。我只不愿还见你固执于昨天的伤害中不放。你在用它惩罚每个爱你的人,却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过去。浮生,你忘了明天是该重新开始的。”
没人可以逼得如此之近。我冷笑着,本能地想要反抗,要驳斥,甚至发怒,却在一眼触及柳五平静容颜的那刻,全化作默然。良久,才推开柳五的手,为自已倒满一杯,仰头饮下:“好,你说你的原因罢。”
柳五这次没有阻止,只是用一种混合着怜惜、关切的目光看着我。我毫不退让,同样与他对视。
错综复杂的眼光在空中交会。于无声中听见暗潮汹涌。
“PUDEL那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柳五终于缓缓道,“你我都明白,只有这个法子,才最能帮他。毕竟他也算你的故人。石磊……他于理无错,于情有亏。”
我一挑眉,不愿掩饰我对这个名字的冷漠:“你夺权成功,得他助力不少。”
柳五并不否认:“石氏势力,谁也不敢轻觑。”
“恭喜。”我冷淡地道贺。
柳五也不在意,仍是微笑,桌上的酒已只剩下最后一坛,且还在急剧减少中。柳五又一次推开我的手,抢着饮下一大杯,才叹息道:“浮生,你可知,我做这些,为了什么?”
“不要说是为了我。”我恨恨道,瞅准机会将仅余的酒夺到面前,“当了总裁就有用么?那样不仅是小看我,也是小看你自已。”
柳五没来得及回答,因他的心神都用来跟我争夺最后一杯酒上。论腕力我原差他甚多,只是柳五顾忌我体弱,不敢当真使力,拉扯半日,终于还是被我找准个空隙,将酒灌到口中。
酒还未来得及下咽,正得意之时,眼前突然一花,身子被人拥住,一只手有力地抬起我的下巴,一样事物重重地压到了我的唇上,急速地试图侵夺。突如其来的袭击令我有一瞬的惊愕,虽随即便醒过神来,口腔已被攻占,未及下咽的酒液在对方的吮吻下全数倒流过去。
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也能用?我气昏,不假思索反搂住对方颈项,大力吻回去,偏要将那杯本属于我的酒夺过来。
来来往往,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酒已全然淡去,剩下唇舌的纠缠仍在反复,浑然忘我。
直到终于分开时,我们才各自意识到,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接了个深吻。
“见鬼。”柳五苦笑搂住我,“这算不算无心插柳柳成荫?”
我哼了一声,提醒他刚才没说完的话:“原因。”
“你可知,我这一生,有两个遗憾?”柳五沉吟了一下,慢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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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夜,静得象丝,几乎能听得清彼此呼吸的节律。
“我以前告诉过你,我出身于医学世家。”灯光下,柳五的黑眸闪过一丝柔和,“从我曾祖父开始,家里的院长、名医,不知出过多少。我从小的目标,就是成为一个象他们那样的好医生。”
我默默点了点头。我记得柳五曾说过学商管是被江上天和石磊硬拖去的。
“这是我的第一个遗憾。不是后悔,只是遗憾。”柳五微微一笑,“幸好我商管学得不错,这遗憾还不算太大,是么?”
“至少比当医生要赚钱。”我老老实实说出自已的看法,以柳五现在的财力,当几辈子医生都做不上,“你应该庆幸自已好命,入对了行。”
柳五的眼神带着笑意,似乎看穿我的试图安慰:“说的不错。如果我只是医生,我根本没可能买下这间酒吧,专门清了场等你来。”
买下酒吧……他果然是有钱了。我咳了一声:“第二个?”
开口之前,柳五微微踌躇:“大学时我爱上了同系的一个女生。”
“江上天的表妹?”同样,我之前听柳五说过。
“对。”
“她拒绝了你?”我有些惋惜,情之一物,真正是世上最无道理可言之事。
柳五犹豫了一下:“也不是。确切地说,是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意。我接近她,然后她将我当成最亲近的朋友——不是男朋友。”
我并不算太惊奇,这确实是象柳五会给人的感觉。如兄如友,可以信赖,可以依靠,温柔如春水,却很难燃起火一般的情绪——偏偏少年心事,多只会为爱火痴狂。尽管如此,我仍摇了摇头:“从未表露过?你的商管算是白学了。”
柳五沉默了一下。
“她毕业后进江氏工作,不久便结婚,我用了很久才将心情调适回来,然后,在我已放开这段感情的某一天,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告诉我,她并不幸福,她喜欢的人其实是我。”
“未必可信。”我简单地给出四字评语,“她或许在找救生圈,而你是最好利用的人选。”锐利地盯住柳五,“比失恋更糟的,是找上一个有家室的情人。你不要告诉我,你当真做了。”
“没有。”柳五苦笑,“我已不再爱她,何谈情人。不过我后来会想,如果当年我抛开顾虑,直接开口,结局是否会截然不同。然而这答案已谁也无法知晓……这是我心中的第二个遗憾。曾经是悲伤,到现在,只是遗憾。”
时光中,谁也不能回头。所有的选择,都只能做一次。
我的手在衣袖下握住了他的。无言的安慰。
掌心相贴,体温熨流的刹那,我突然隐约明白了柳五夺权的原因。
“你……竟真是为了我?”我再镇定,也不由吃了一惊。
“你想到了?”柳五含笑瞧着我,柔声道,“和你说话,最是舒服……不过,这次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已。”我默然静听,柳五的声音柔如春风,近在咫尺,“我想给自已,一个不留遗憾的机会。”
也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
甚至他为了怕不够公正,特意将江上天的位置夺了过来,表露他的锋芒,让我不用顾虑。
柳五做事,只要他愿意,永远都是这般体贴,直入人心底。
我何幸。
“鬼故事……”灯光昏黄生晕,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地开口。
“嗯?”柳五温柔的声音。
“是你讲鬼故事的时候了……”
柳五无声一笑,张开了双臂,我毫不迟疑地投入。
温和的,某种类似酒意的情绪在四周漾开,两人都有丝奇异的微醺微醉。
良久。
“柳五,你还记得吗?”我低低地,语气轻如叹息。
“什么?”
“也是在这家酒吧,角落那边桌上,我对你说喜欢的时候,你反问我的话。”
“……你象情人那样喜欢我吗?”
“轮到我反问……你象情人那样喜欢我吗,柳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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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柳五顿了一顿,没有及时回答。这是他向来的风格:慎重。可这思索本身,已说明问题。
我轻轻笑起来:“我们都明白的,是不是?”
一片静寂。柳五稍稍收紧了双臂,半晌,深夜里才泛起他一声叹息,“何须如此分清……浮生,难道你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喜欢。”我凝视着柳五,朦胧的灯光下那双眼眸如星般闪亮,映出我同样灿亮的眼神,“正是因为太喜欢,我才不能。”
“哦?”
“你太体贴。”我尽力轻松地笑,“和我在一起,你只会为我想得更多,什么事,都要顾虑到我的感觉——人生得一知已固然幸福,长久下去,你却太累。”
这是事实,即使如柳五也无法否认。
“你知道我并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我打断柳五的话,微仰起脸,柔声道,“难道看见你累,我还会开心么?”
柳五深深地看着我,眼光交会处,一切言语都成了多余。
“好好,居然是因为我太体贴,才追不到你——”柳五蓦地笑了起来,音容爽朗,一扫沉滞气氛,“浮生,你这理由,会让我吐血。”
“不会。因为你知道,在我心中,你是不同的。”我吻了吻柳五的面颊,心中恋恋,就势又咬了一下,满意地留出半个印痕。
“你会害我没法出门。”柳五苦笑着,却不闪避,“浮生,既你已决定,那么,这江氏企业我也要来无用,回头你一并带去给江罢,顺便对他说,我不道歉。”
“谁说我要去找他?难道我一人就不能过么?”我板起脸。
柳五只是笑而不语,我终于撑不住,笑叹道:“我是去,不过,这件事,只怕不成——你也知道,以江那种性子,怎肯接受别人夺去又送回的东西?即使是你,也一样。”
柳五皱了皱眉:“也是,江必定想自已打出天下的……只好我帮他暂管了。只是这一来却苦了你,要跟他一起经历创业艰难。”
“未尝不是好事。”我笑得轻松,“活动活动筋骨,对健康有益。”
“记着明天去医院检查。”说到健康,柳五面上立时闪过忧虑,“以后酒你绝不可再喝……我会看住你,直到将你交到江的手上。”
“再说罢。”我不置可否,反倒想起一事,“这次为得到石氏助力,你付出什么代价给石磊?”
柳五淡淡一晒:“没有。”
“……为什么?”
“不为什么。是他求我让他帮忙。”
柳五言辞简短,似不愿多说。我却有些好奇:“他求你?”
柳五拗不过我的追问,勉强道:“那日他逼走你后,我就与他绝交……我说,我没有这样不明事理,尖酸刻薄的朋友……他还是……”
“还是缠着你?而且保证一切以你的意愿为第一?”在这方面,我甚有经验,立刻就猜出了石磊会做的事。
柳五不答,立起身,取过外衣给我披上:“夜深了,我带你回我的寓所休息吧。”微微一笑,“要不要睡在我怀里?”
我一伸手,反将他揽在怀里,调笑道:“是我抱你才对吧。”
柳五哼了一声:“要不今晚试试?”
说话间,我们已推开屋门,走了出去,一阵风吹过,我更紧地搂住柳五的腰,继续与他开玩笑:“试就试,今晚看谁先求饶,下不了床……”
话音骤然停止。面前的路灯下,一道寂寞的身影,静静环抱着双臂,倚在灯柱上看着我们,眼色却是连灯光也照不进的黯淡,显然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要恭喜你们吗?”
我并不喜欢这个人,然而此情此景——
还未及说话,柳五已抢先开口:“石磊,你来这里做什么?”
“是啊,我也想问,我来这里做什么,看你们一双两好么?”石磊面色苍白,笑容比哭还惨,摇摇摆摆走了出去,“抱歉,我多有打扰——”
“不好!”
“让开!”
我与柳五同时惊叫起来。马路中央,一辆汽车转过弯,速度不减,疾冲过来,正对准石磊的身影。
幸好石磊听见我们呼喊,及时停住,回了下头,才逃过被车正撞的惨剧。不过饶是如此,他的身体也被带出去,远远震出数尺,跌倒在地。
我们冲了过去。
“石磊,你没事吧?”柳五看着石磊惨白的面色,紧闭的双眼,语声有些不稳。
我比他镇定,试了试石磊的呼吸,瞧了瞧瞳孔,再听了听心跳,最后肯定石磊除了右手臂骨折,大致没有其它问题。
肇事司机已跳下车,跑了过来。柳五抱起石磊,转头叮嘱我:“你去酒吧等我一下,我送完他到医院就来。”
“好。”我答得爽快。眼见柳五就要上车,心念一动,追过去在他耳边低声一语,惹得柳五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大笑,目送汽车往医院方向绝尘而去。
我在柳五耳边说的是:“如果你们有戏,你千万要做抱他的那个人,不要被他抱了去。”
柳五对石磊,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狠心。再怎么样,这二十多年的交情,朝暮相处,不是假的。只有关心,才会心乱,才会看不清真象。
愉快地笑着,我招手拦车,要它送我去机场。
就是这里罢?我拿着财经新闻,按图索骥,找到了这座大楼前。做名人就是有这好处,一举一动都会被记者备份在案,现在,我只要祈祷这篇新闻没写错地名。
毫不犹豫,我走了进去。这座楼比不上原先江氏大楼的精美现代,却也朴实严谨,极具办公风格。
经过小姐的两次通报,我终于被获准晋见。
“你来做什么?”办公桌后,江上天正在与堆积如山的档案上奋斗,提笔如飞,连正眼都没瞧过我,语气冷淡。
“我来应征。你们这里缺人手吗?”
“不缺。你走吧。”
我不禁有些疑心江上天压根没看见是我,试探了一句:“这样对老朋友,不太好吧?”
“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江上天总算抬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何况,我和你,实在算不得什么朋友。”
我不由完全怔住。他知道是我,却还这样冰冷。我胸中的冲动也缓缓降温,却仍不死心,诚挚地道:“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没有必要。你现在可以走了。”
依然是冰山一样的回答。
这算是报应么?我心中一阵凄苦,却不愿流露在面上,勉强笑道:“对不起,告辞。”
“慢着。”我的手就要触及门球的时候,江上天突然在身后大声道,声音颇见烦躁,“你倒底来做什么?”
“没什么。”我淡淡回答,同时拉开了房门。现今,说什么都已没有意义。
“不许走!”一条手臂横过我腰,强硬地将我拖了回去,顺便一脚将门踢上,我立刻落到了那个散发着淡淡烟草气息,熟悉的怀抱中,“说,你来这里,为了什么?”
难道你忘了那晚我们的约定?我很想这样说,却终究还是平静一笑:“你的状态,好象不太稳定。”
“稳定?你让我怎么稳定?”江上天的声音比我预料到的还大,几乎是贴近我的耳边怒吼,“你跟了格雷,现在又同情我,来跟我谈生意,叫我怎么稳定?!”双臂如铁钳样将我搂得更紧,狂怒的语声中带出一丝绝望,“我说过要尊重你的选择,可我真的不想放你走……浮生,我爱你,很爱……”
“谁说我跟格雷了?”我的声音在一片烦杂中异常冷静。
江上天也愣了一下:“你没有?那么这份合约?”
我拿过江上天所谓的合约,扫了几眼,面色越来越阴沉。格雷这家伙,在搞什么鬼?出了这么丰厚的条件,与江上天的公司谈生意,合约中还附了我的一张照片,最后说,本公司代表将不日前来拜访……这些实在暧味,加上我的不约而来,难怪江上天会误解。
冷冷地向桌上一掷:“这能代表什么?你宁愿信一份莫明其妙的文件,也不愿信我?”
“你没有……你真的没有?!”江上天目光骤然放出狂喜的闪亮,语声也微微起了颤抖,突然将我搂得更紧,“浮生,我好害怕……”
“放开我,我不想看到你。”我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不放!”不出所料,我落在黑带的他手中,一点也讨不了好,被他制得全无还手之力,唇舌都被狂虐地侵占过去,最后分开时,我的唇已有些刺痛,料来已红肿。
“野蛮人……你又要用强的么?”我恨恨地道。
“不敢。”江上天笑得极其开心,“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只要你不生气,要打要罚,我都由得你。对了,你刚才不是说来应征么?是应征我的……”俯下身来在我耳畔道了一个词,“……吗?”
我有心生气,见到江上天这番模样,火实在也发不出来。瞥了一眼这笑到嘴都合不上的男人,淡然道:“答应我两个条件,我就留下来给你当特助。记住,只是特助。”
“你说。”
“一、没经我允许,不得碰我;二、公事公办,办公室内不谈私情。能做到吗?”
江上天苦着脸,迟迟不能决定,见我作势要走,方才一把拉住我,勉强同意。
日子还长得很。
人生如一部开放的书,未来如何,谁也无法预料。然而我不会放弃今天。江上天也不会。
如同不会放弃幸福的机会。
哪怕只有一丝。
三分天意,七分人力,尽人事而知天命。梦未必不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