霈宥(99)
后来,匍匐在角落里的老虎终于站起来。
它要咬人了吗?又要吃人了吗?
笼外的人纷纷躲进角落里,不敢出声,却更加盯紧老虎的一举一动。
夏敬行想说的,是这个吧?
可是,那条带着疑惑的信息怎么解释?毛若凡怎么解释?只因为佟弗念是好友,就选择站在他这边的洪玄治,又怎么解释?
在这里,遵守丛林法则,是对的吗?
随着课间操的结束,学生们渐渐地来到了教室里。
夏琚看见同样选修这门课的乔入诤,从书包里掏出他的充电宝,走向前去。
乔入诤正往自己的座位走,看见夏琚朝自己走来,顿时停住脚步。
他的面色发白,白得像一个白面馒头,慢慢地蒸熟了,冒出汗。
“你的充电宝,谢谢。”夏琚把充电宝递向他。
乔入诤垂着眼帘,没有和夏琚对视。他迅速地接过充电宝,闷头快步往座位走。夏琚回头,见他的动作鬼祟,神经质地看周围的同学,好像是捉贼被捉赃一般。
夏琚吁了一口气,正要往座位走,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叫他的名字。
他回头,见到一张陌生的面孔,面上写满了傲慢和冷漠,道:“年级主任叫你到教师办公室去一趟。现在,马上去。”
夏琚讶然,听见上课的预备铃声想起,拿了书包和外套,奇怪地往教师办公室走。
教师办公室里除了年级主任外,还有阮淳熙以及另一位老师,夏琚忘了她是哪个班级的班主任。
与三位老师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男生。那男生看见夏琚,嘴角古怪地扬了扬,眼神轻蔑。
夏琚看见他的笑容,顿时想起他是常和尹东川在一起的蔡崇,心中莫名地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阮淳熙看见夏琚来了,紧张地问:“夏琚,昨天上午,你是不是去(1)班的教室上选修课了?”
夏琚疑惑,点了点头。
“这是蔡崇,你昨天上课,坐了他的座位。他说你离开以后,他抽屉里的3DS不见了。”那位夏琚叫不出名字的老师说。
夏琚听罢一愣,道:“我不知道。3DS是什么?”
“少装蒜,昨天上午,一放学我就回教室了。我到的时候,你前脚刚走,不是你是谁?”蔡崇说完,得意地冷笑,“杀人、打架,还偷东西,狗改不了吃屎。”
“这事情还在调查,不能这么早下定论。”年级主任沉声道。
夏琚无辜道:“我真的不知道。”
“难道就这么算了?那玩意儿虽然不值几个钱,不过偷十块钱也是偷,难道不应该开除吗?”蔡崇眯了眯眼睛,“说不知道就完事儿了?难怪要警察呢。不过,我们国家的法律那么偏袒未成年人,他才十七,找了警察也没用!”
看着他脸上写满的得意,夏琚的喉咙发紧。良久,夏琚说:“实在不行,我赔你一台吧。”
“还说不是你偷的?心虚!”蔡崇高声道。
阮淳熙皱眉,问:“当时,为什么没有把抽屉锁起来呢?类似的事件,以前学校里有过,说了很多次,上选修课要把自己的抽屉锁好……”
“啊,那些在路上被强奸的,怪她们穿太少了?”蔡崇把阮淳熙上下看了一遍,“换您,您乐意?”
话音刚落,年级主任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阮淳熙胸口起伏着,气得满脸通红。
“我会把事情向政教主任反映。这件事情,学校会进行进一步的调查,查出来是谁,一定会严惩。但我们也不能诬赖无辜的人。”年级主任看了夏琚一眼,目光中有些许为难,“先回去上课吧。”
“谢谢老师。”明明和自己无关,可夏琚面对阮淳熙,却忍不住感到抱歉。
作者有话说
前面的章节里,提过夏琚上选修课时,座位抽屉没上锁。
chapter 16 - 5
时间线的顺序,不知是如何铺陈的,前后相差的时间不多,但当夏琚回到选修课的教室里,他敏感地察觉老师和同学们看他的眼神有别于之前了。
他们的眼神中带有鄙夷和不屑,隐隐地从畏惧后透露出来,愈发明显。
夏琚试想是否与他突然回到教室中有关,但这很难说得通。他坐回座位上,第一件事是低头看一看这个座位的抽屉锁有没有锁上。看见那个被小锁稳稳当当扣起的锁扣,夏琚又神经质地想确认它到底是不是锁好了。
他最终没有这么做,他有一种悲哀的、懊丧的预感,生怕此时有一双眼睛在某处偷偷看着自己。那双眼睛看见他扯了扯这个抽屉上的锁,想看看它是不是锁好了——如果没锁好,得看看里面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为什么生活总会轻易地变得如履薄冰?明明说好了,要理直气壮地活下去。
好不容易熬到上午放学,夏琚感到心力憔悴,但他又知道这只是开始而已,根本还不到要咬牙的时候。
佟弗念依然没有回复信息。课间操时,夏琚曾往他们班的队伍里张望过,没有见到她的身影。想起她妈妈在老师们面前的态度,夏琚完全不确定那位母亲对自己抱有怎样的想法,而这样的想法又会怎样波及至她的女儿。
得挺过去,不咬牙地挺过去。
夏琚没去校外的便利店吃午饭,他随着人潮的大流走向食堂。尽管人流在遇到他时,像是遇上石柱的河水,自觉地分流,可夏琚最后还是打了饭,坐在食堂里。
平时,到了午饭时间,食堂里总是人满为患。
今天依然人满为患,不过在人满为患的食堂里,还是留有许多空位。那些空位环绕在夏琚的周围,人满为患与他无关。
吃饭前,夏琚神经兮兮地把米饭和菜肴全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夏琚自嘲地想:大可不必如此,这里又不是福利院的食堂,孩子们能偷偷地溜进去。食堂里的工作人员们或许有听说他情况的,但总不至于那么做,何况夏琚打饭时,透过玻璃窗户,把对方的动作看得很仔细。
若说有什么不对劲,大概是餐盘里的菜比平时少了些。夏琚愿意把它归咎于打饭小哥的心情不好。
正在夏琚心不在焉地吃饭时,他对面的座位突然坐进一个人。夏琚惊愕地抬头,看见是面色难看的毛若凡,顿时嘴角扯出半个笑容——剩下半个,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不合时宜,最终没有完成。
“你搞什么?”毛若凡压着声音很不痛快地问完,顿了顿,“怎么吃那么少?喂猫呢?”
“还好,我不太饿。”夏琚不想告诉他,自己的这份饭比他那满满的一盘贵了五元钱。他感觉得到毛若凡起初想说的并不是他们的饭量,但又不知该如何问。
“排骨吃不吃的?”毛若凡夹起一块小排,问。
夏琚点头。
他接连把三块糖醋小排放进夏琚的餐盘里,还是刚才压低的声音:“蔡崇的3DS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他真正想问的了。夏琚的喉咙一紧,将声音压在喉咙里,压得平了,才道:“不是我偷的,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玩游戏。”
“他怎么这么闲?!”毛若凡说完扒饭。
夏琚抑郁的心情因为他的这句话变得轻松了些,他觉得毛若凡说出了他最想说的话。他险些忍不住笑了。最终没笑出来,夏琚说:“可是,他认准是我偷的。”
“有什么证据?”
夏琚被问得一愣,为什么是他来回答这个问题呢?他郁闷道:“他说昨天上午放学,他回教室的时候我刚走。”
“就这样?”毛若凡哂笑了一声,“这算哪门子证据?那又不是你们班的教室,放学后走的人多了去了。你要是没偷,咬死不承认就对了。没证据就是没证据,疑罪从无,懂吗?”
夏琚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对面坐着个十四岁的男生,被如此教训,他的心里还有有点儿莫名的好笑。无论如何,夏琚感觉轻松了很多,问:“对了,佟弗念今天怎么样了?课间操的时候,我没见到她。给她发的信息也没有回复。”
闻言,毛若凡撇嘴,闷声道:“好像是家里帮忙请假了吧,不知道是什么事。洪玄治给她家里打过电话,保姆说是在家休息,没说原因。”
夏琚听罢气闷,想了想,又问:“她的书包被谁丢的,查出来了吗?”按照老师们对待佟弗念妈妈的方式,夏琚猜想应该很快有答案了。
毛若凡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耸肩道:“老师没说。不过,早读课上,徐妙彤很晚才到的。”
夏琚哑然。
两人一起吃完午饭,关于佟弗念的最后讨论结果,是她家总不可能让她永远不上学,所以最终一定会让她来上课的。
好像任何事情,只要能找到底线,那么安全感也会随之而来。
“但是,那天在阳光广场遇见你那两个旧队友以后,你为什么还要去那里滑冰呢?”毛若凡的疑问中带着明显的不满,“难道你没有想过,他们会继续去那里找你吗?”
夏琚错愕,继而想起后来在滑冰场遇见毛若凡和他的弟弟时,他对自己说过的话。
毛若凡古怪地看他,又说:“滑冰也是。你想想,如果你现在不滑冰了,你的视频也不会被录下来,再传到网上吧?”
面对诘问,夏琚不禁对那天自己的态度感到懊悔和愧疚。他沉吟良久,答说:“因为想滑。”
这回,轮到毛若凡哑然无语了。他搔搔头,撇撇嘴,抖动抖动自己消瘦的肩膀,说:“好吧。”
如果佟弗念的书包被丢一事已经有了结论,那么当下午放学时,夏琚再次被通知前往教师办公室,他不用多问也能猜到大概是什么原因了。
前往办公室的路上偶遇毛若凡,却是夏琚没有想到的。
毛若凡听说老师找他去,犹豫两秒,斩钉截铁道:“我跟你去。”
夏琚惊讶,问:“可以吗?”
“怎么不行?我对那间办公室简直不要太熟。”毛若凡说着,已经往办公室的方向走了。
话虽如此,夏琚想毛若凡对教师办公室熟悉的原因,绝不可能是因为类似的事。想起老师因毛若凡打架的事对他露出失望的表情,夏琚的心情复杂极了。
这是少年人的英勇吗?这是怎样的义气?为什么,他自己好像没有这样的义气?不知怎么的,夏琚想起了叶懿川和梁成轩,他们认识夏敬行多久呢?久到可以为他两肋插刀吗?他也会拥有这样的朋友吗?
蔡崇已经在办公室里了,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位戴着眼镜的同学,陌生的面孔,夏琚完全没有印象。
那男生看见夏琚,目光闪烁一阵,匆忙地低头,面色苍白。
两位班主任、年级主任都在,年级主任看见毛若凡跟着来了,皱眉道:“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毛若凡回答。
闻言,他的班主任哑口无言。
“我等他一起回家。”毛若凡看了夏琚一眼,补充道。
(1)班班主任分明认得毛若凡,她用难以理解的眼神看他,开口时内容与他无关:“上午说的那件事,有后续了。这位同学的座位在你的身后,他看见你拿了蔡崇的游戏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