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森林(17)
向海被他弄得又好气又好笑:“那你说说,你期中考的时候怎么办?”
“你会教我的嘛,”陆见森从向海身上滑下去,哼着歌挑晚上的睡衣,“教会一道亲一下!划算买卖!”
向海心说陆见森这会儿倒是脑子转得过弯来,还会举一反三,走过来揪他的脸蛋:“你哦。”
“你不教我也没事啊,我找学长去,哼哼。”
陆见森得了便宜就卖乖,蹬鼻子上脸了,被向海掀进床里,露着小屁股蛋就是两巴掌:“你敢。”
对方蒙在被窝里头假哭,嚎得哭天抢地的,向海捂都捂不住,外面传来姚承安的询问声,他才吓得闭嘴。
“怎么了怎么了,我怎么听见有人在哭啊?”姚承安探着脑袋要看进来,可床上书桌前都空无一人,只有向海堵在门口,“学弟呢?学弟去哪了?他怎么了啊?你不会打他了吧?”
“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关心你自己的事去。”
姚承安斜着眼瞪向海:“你很奇怪,很奇怪,学弟来了以后你不仅话变多了,人也变得……变得……”
姚承安靠他那点贫乏的词汇量实在是找不出个好词来形容,老半天了才憋出个“不一样”来,感觉像是不轻不重地打在了棉花上,向海催着他回自己房间里去,他又大喝一声,一副了然的样子:“我知道你们俩什么关系了!”
向海倒是不介意姚承安真的知道了他和陆见森什么关系,毕竟他是个美国人,也和他们家里没什么关系。
却听姚承安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学弟不会是你们家私生子吧?”
姚承安只知道向海是官二代还是三代,父亲的职位还不低,但是为人低调,从不露富,他也是在一次不经意的谈话之间才得知的。
但刷了无数八点档肥皂剧的他早就幻想过向海家鸡飞狗跳的狗血生活了,再加上向海总是对他的母亲避而不谈,思绪奔腾如脱缰野马,可苦于一直没有适当素材发挥,这些天看向海天天搞得这么隐秘,陆见森看着又像那种家里有钱但是性格内向的类型,于是脑补了一出不受宠私生子的大戏,今天听到了房间里传来的哭声,终于抓到了把柄。
“学弟想来找你要回母亲的地位对不对?然后你用爱感化他,告诉他你们是一家人,你们要携手对抗另一个大BOSS……”姚承安眼神一冽,“你和学弟都应该是好人那一边的吧?”
向海扶额,终于忍无可忍的把姚承安撵了出去:“中国编剧需要你,实在不行你去找个地方写写文,安放安放你的脑洞,保证立刻有编辑来找你签约。”
“哎,我还没说完呢!我给你们支招啊!哎!”
向海一脸黑线地走回房间里去,还不忘把门锁了,去厕所一看,陆见森早就笑成了一团,十分没形象地滚在地毯上:“学长好有趣啊。”
“他那就是傻。”
向海给陆见森放着水,顺便把浴缸都清理了一遍,陆见森橡皮糖一样又黏了上来:“我刚才还以为,我们还在家里。”
“嗯,我知道。”
“其实我一个人也能好好学习的,你看我在社区大学里两年,和一个越南裔的做室友,他话特别少,我们后来就只用眼神交流,然后晚上一块儿读书,他录得比我还好,不过我就申了这么一所。”
向海安静地听着,捏着陆见森的手:“紧张吗,申请的时候?”
“紧张死了。”陆见森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尖下巴硌着骨头,又疼,又酸,“别人都拿到offer了,就我还没有,那时候我想,我完了,在这边读了两年都白费了,回去以后我爸不打死我。”
陆见森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缓缓地继续道:“所以那个时候我想,下一周我要是还没收到录取信,我就不努力了,我就放弃你了,反正你没有我,也能过得好好的。”
“团团……”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七点钟的时候,我就收到录取通知啦!”
陆见森站了起来,水汽氤氲着,向海看不清他的脸,朦朦胧胧的,只觉得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在做梦一样。
“哥,”向海看到陆见森站在那儿,和三年前那个动不动就发脾气的小家伙完全变了个模样,他一个人经历了生活的淬炼,变成了更好的模样,带着万丈光芒,又一次给他的世界带来梦想,“幸亏有你,我才没放弃。”
向海仰着脸看他,以单膝跪地的姿势把他纳入怀中,头顶的灯模模糊糊地像是太阳,把陆见森照成神明的模样。
幸亏你没放弃,幸亏有你,让我有了方向,有了信仰。
“陆见森,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把离开你当成一个选择。”
第二十章 刺
向海捏了捏鼻梁,懊恼于自己有些欲速则不达,午餐时间快到了,他想早点完成工作,但组员们显然有些不太领情,以他讲得太快为由,央求他再说一遍。
他的视线飘去门口,却见门上的玻璃窗处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见他看过去了,弯弯地笑起来。
“嗯?组长?”
“啊,抱歉。”
向海这才低下头来,却全没了心思讲解,姚承安先发现了外头的端倪,屁颠屁颠不顾他反对就冲过去开门,门一拉,就听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Charles,谁啊?”
“嗯……”
姚承安竟是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左脚一迈让出视野来,只见门口一个长发“女生”,穿着中规中矩的黑色长裙,手里提着个保温箱,过长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脸红得彻底,闪闪烁烁地避着,不住地往向海看去。
“组长的女朋友?!”
整间教室的人都激动地跑过去围观,向海扒开这群八卦的组员,把“女生”护在身后:“大家先去吃点东西吧,下午再继续。”
“哎——”一个组员笑着打趣道,“我们可没组长这么幸福,还有人专门送爱心便当来。”
“向海!”姚承安一脸悲愤地冲到他面前来,“我和你还是不是模范室友了?你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为什么我不知道?!”
向海下意识地把身后人推得更远了一点,把他和姚承安之间的距离拉开,搜索着旁边空着的学习室:“你现在知道了。”
然后不顾后面人如何起哄,带着“女生”闪进了一间空着的教师。
还顺带着“咔哒”一声,把门锁上了。
“对,对不起哦,哥……”陆见森这才开了口,虽说他声音在男生里算细了,但比起女生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刚才就怕自己一不小心穿帮了,“我以为,你就和学长两个人……”
“没事,没事,”向海忙不迭地替他把饭盒摆到桌面上,“团团没被吓着吧?”
陆见森摇摇头:“还好啦。”
他坐在椅子上,绕着假发,腿一晃一晃地,看向海摆着食物:“哥,我这个样子好看吗?”
“好看啊,团团穿什么,都好看。”
“应,应该没在你朋友们面前丢人吧,”陆见森挪了挪肩膀上的衣服,又理了理裙摆,“那颗痣,我遮掉了,这件衣服我挑了好久,我肩膀有些宽,怕遮不住,露馅了……”
向海捏着他的耳垂,替他把有些弄乱的长发理顺:“你不用担心这些问题,团团,和他们没有关系,这里只有我们俩。”
陆见森只觉得自己耳朵烫得可以,眨巴着眼睛,拿起了筷子:“快,快吃啦,哥,都要冷掉了。”
“好。”
向海拣了块虾仁吃,味蕾上全是久违的熟悉味道,是陆见森的做法,也是他母亲的做法,他从小吃到大,生生断了三年,现在再吃上了,凭空冒出点怅然的感觉来。
他看着陆见森把糖酥排骨裹满了糖浆,放进饭里沾一沾,又拿回去再滚一圈,才放进嘴里,见他看过来,嘴里还啃着排骨,也要冲他勾勾嘴角,脚伸到他小腿处,蹭着他的裤子,没等他有所反应,又一本正经地坐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时光仿佛倒流回了他们的十七岁,也是这样平常的午后,也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两样菜,也是这样满满的幸福感。
他们高中不在一块儿,他根据父亲的要求,上的省重点,陆见森则是进了一所市重点,但好在两所学校离得很近,他们俩凑了点钱,在两所学校中间租了一个小房间。
那大概是他们俩住过最小最破的地方了,电视是那种古老又笨重的类型,调出个清晰的台来都要好半天,还没有空调,只一张有声音的破电风扇,夏天的时候他们就躺在铺了一张草席的地上,时不时洒点水,还是热得满身是汗,呼吸混到一起都是粘稠的,可他俩就像连体婴一样,分都分不开。
“……那么刺有什么用呢?”
“……刺么,什么用都没有,这纯粹是花的恶劣表现……”
那天下午,两所学校都被拿去当考场,像是要鼓舞人心似的,也热得格外厉害,电视里尽播一些无聊节目,陆见森不爱看,又觉得风扇的声音太吵了,要他读故事给他听。
听起来就像小孩子的要求一样,睡不着觉,要听故事,还挑剔,这个也不听,那个也不听,等挑到《小王子》的时候,他大概是闹困了,连应都不应,就躺在他身边,安安静静的。
“……我不信!花是弱小的、淳朴的,它们总是设法保护自己,以为有了刺就可以显出自己的厉害……”
“哥,你说,玫瑰花为什么有刺呢?”
陆见森的声音像是在说梦话,向海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进他微眯的眼里去:“大概是,自然选择吧?”
身旁的人轻轻笑起来,他全身都抖着,把脸埋在他手臂上,向海觉得自己大概是答错了,或许应该更加浪漫一点,但他不是小王子,他只是个无趣的大人。
“继续读吗,团团?”
“读呀,读呀,哥。”
向海继续翻着手机,继续读着,这个奇奇怪怪的故事,每一节都很短,一会儿就到了底,没头没脑的,他在读,可一个字都没读进脑子里去,就像没有生命的点读机,点哪里,就读到哪里。
陆见森的呼吸趋于平缓了,他以为他睡了,就垂下手来,看他一转身,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就直勾勾地看着他,陆见森像是有意的,又像是发着呆,他的食指抚摸着自己下巴上的那颗小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团团?”
“不听啦,”陆见森滚来滚去,靠着墙看着他,“哥,你读故事好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