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都好好好(148)

檀谊沉道：“早就结束了，我看完了资料才走。”
我忍不住道：“资料什么时候不能看？我想你今天的病人应该不少吧？看完了就早点回去休息。”一面便听见他那里解开了车锁。
果然他道：“我要开车了。”
突然我感到千头万绪，嘴里道：“唔，等一等，好不好？”
檀谊沉不作声，不过他也没有挂断。我顿了一顿，道：“我今天要住在家里。”
檀谊沉开口：“我知道了。”
我又道：“等等！”可是半天也说不出一个什么，总觉得所有的话积在了喉咙口，不上不下。我微叹了口气，道：“我有一些事想说。”
檀谊沉道：“你说吧。”
我张张嘴，然而看不见他的样子，心情便不定。我顿了顿，道：“晚上我就不回去了。”
檀谊沉口吻平静：“刚才你说过了。”
我道：“唔，是吗？”
檀谊沉道：“我先开车了，晚点再说吧。”
我看看手表，差不多八九点了。等到他回去收拾好了，还要陪着我打电话，简直舍不得占掉他休息的时间。我挣扎几下道：“你回去就休息了吧，不然还要早起。”
不等他说什么，我又问道：“明天你那里的病人多不多？”
檀谊沉道：“还好。”
我记得他明天又是整个白天都要看诊，嘴里道：“如果，我是说，要是明天我下午打算到诊所去找你，会不会不方便？”
檀谊沉似乎想了一想，就安静了几下子。他道：“不要太早来。”
我笑道：“好。”
又绊着他多说了两句，不得不结束了通话。我对着手机发呆了一会儿，吐出一口气，就往床上一躺。我感到心烦意乱，现在说不出口，明天也要说了。到了明天，也并不会比较容易，可是可以看见他，就觉得踏实。
我搁开了手机，踢掉鞋子，翻过身，拉开旁边的被子往身上一卷。我决定无论什么事全都留到明天再烦恼了。


隔天，我坐了家里的汽车出门，一进公司，马上一堆事情等着做。上回成方平引荐我认识的几个年轻人来开会，之前我便请过他们前来详谈拍摄计划，我很有兴趣，与各部开会评估后，决定跟他们签约，投资他们在电视电影的创作。
开完会出去，谢安蕾已预备好车子，我坐上去，赶赴女演员宋可欣的婚礼。宋可欣结婚，并没有对外公开，她的丈夫是一家上市科技公司的老板；他们能够认识，正因为透过罗妮开设的婚介所的联谊会。她丈夫的家庭作风低调，她又怀孕了，就选在一个平日的中午，在艾斯酒店的一间宴会厅请客。
宋可欣没有请什么明星朋友到场，婚宴上气氛清新，与普通人的婚礼没有两样。她倒请了几家娱乐经纪公司的人来。今天罗妮也受邀前来，开宴之前，她偕同我一块去休息室探望新娘子。
宋可欣穿了一袭简单的米白软缎窄身长礼服，曲线玲珑，半点看不出来怀孕。我们去时，她一面让人补妆，一面跟人聊天，听见道：“一个多月而已，看不出肚子。”又对着镜子：“不穿这样的礼服又不行，最多给人取笑凸肚子，不然白纱澎裙，好像欲盖弥彰。”
我微笑不语，罗妮也挂起了笑，一块齐齐地往前走。罗妮倒又开口：“恭喜你了宋小姐，不对，要叫你唐太太才是。”
宋可欣笑道：“谢谢你。”就要人从旁边递来一只皮包，她从里头拿出一个红包：“这是该给你的媒人礼。”
罗妮大方地接下来，嘴上笑着道：“真不好意思。”
宋可欣透过镜子瞄了我一眼：“叶总怎么不恭喜我？”
我笑道：“恭喜你。”
宋可欣笑了笑，道：“谢谢。我看你说不定也快了吧。”
罗妮一听，隐隐地瞥了我一眼。我装不见，嘴里道：“收到你的喜帖，坦白说我有点意外，别误会了，我倒不意外你会结婚，你这样好的条件，那位唐先生很幸运。”
宋可欣叫补妆的人走开，就转过头来：“我请你，就算是当天我们在联谊会上作为短暂盟友的情义吧。”
我笑了笑。她道：“我已经结婚了，你怎么样？”
我道：“唐太太刚刚不是说过我也快了吗？”
宋可欣便呵呵地笑：“那我的捧花就不用给你了。”
从休息室出去，在过道上罗妮立刻把我拉住，她瞪大眼睛，问道：“叶子樵，你要结婚了？你敢不告诉我？”
我忙看看左右，道：“小声一点！万一让人听见，马上传出去。”
罗妮看上去更为震惊：“你真的要结婚了？”
我叹了口气，道：“没有。”
罗妮马上道：“说实话！”
我简直哭笑不得，道：“真的没有！”
罗妮把我看了又看，那目光狐疑似的：“我想也是，不然阿姨早就告诉我了。”
我摇摇头，重新往前走。罗妮跟了上来：“去年底你和许觅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我可不敢再开玩笑，连忙道：“当然不是真的。”
罗妮像是看了看周围，忽放低了音量：“阿姨对我说过，你是真的有交往的人。”
我早也猜到我妈不可能不告诉她，听了也并不讶异。不过我没有开口，就打算应付过去。她倒又道：“是他，是不是？”
哪个他？也并不必问，罗妮撞见过我和檀谊沉在一块的情景，但那时候我们还不是恋爱的往来。我也还是不出声，可算是默认了。罗妮仿佛吃惊，久久不说话，倒使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她面容严肃，似乎不能理解：“阿姨怎么会答应？”
我一听，不禁笑了，道：“因为她是我妈。”想想又道：“不过她不答应，我也不会放弃跟他在一起。”
罗妮道：“天啊。”
我看看她，没有说话。她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唔，太吓一跳了。”
我想了一想，告诉她：“大妈叫我带人回去吃饭。”
罗妮听了，张大了眼睛：“哦，老天。”
我又道：“我已经见过他的家人。”
罗妮张着嘴巴，半天没有言语。
我道：“他们家的人知道我是谁。他祖父母反对，不过他爸爸赞成，还说我们可以在英国结婚。”
罗妮闭起了嘴，过一会儿，她道：“那你认为他母亲到时候会是什么意见？”
我耸了耸肩，道：“不知道。”
片刻之后，罗妮才道：“我要是她，真不知道该揍弟弟一顿，还是打儿子。”
我简直无话可回。
等到席散之后，罗妮搭我的顺风车回去，下车时她才又提起来，道：“不管怎样，还是恭喜你找到对象了，要是有一天你们真的结婚的话，不准不告诉我！”


这结婚的问题说起来还是很容易处理的。最大的困难在于晚上的面会；我还没有向檀谊沉开口，经过一个白天，忙了许多事情，这件事始终盘据在头脑里，可是，半点没有头绪，不晓得要怎样说出口。大妈那里又绝对推不掉了。
今晚我没有带人回去，就要真的惹了大妈不快。因为吃醋的缘故，她必定晓得了我特地带了人到我妈那里吃饭的事。这是后来又想到的一个原因。
越接近傍晚，越紧张，我忍不住吸烟，弄得满身味道，不得不回一趟公寓洗澡，换一套衣服。我看看镜子里的人像，十分体面，然而面部表情过于僵硬。我揉揉了面庞，整整领带，走出卧室。我回了我自己的屋子，定期请人整理，多天不回来，也还是干干净净，只是整间屋子看起来没什么人气。
我下了楼上车，让成叔开车到诊所去。
到的时候，诊所里外的灯全部亮着，从外看进去，里面还有三四个病人，已经五点半了。我没有进去，就坐在车上，拿了手机出来，见到大哥提醒我回家的讯息，轻吐了口气。我振作起来，传了讯息给檀谊沉，他结束后马上可以看见。
渐渐的，那些病人一个一个走了，靠近柜台的灯光灭了一盏。我一看，便下了车。刚刚接近门口，又有人出来，是檀谊沉。他提着公文包，关门转过了身，我对他一笑，道：“我看见还有病人，就没有进去了。”
檀谊沉却掉开眼，似乎往旁边停着汽车看了看，他道：“我今天开了车。”
我点点头，略笑了一下，道：“我忘了告诉你不要开车。”
檀谊沉没有说话，倒是仔细地把我打量了一遍。我顿了一顿，扯了一个笑，道：“怎么了？”
檀谊沉却问道：“发生什么事？”
我愣了一愣。听见他又问了一遍：“你回家之后，发生什么事？”
我一时不知道怎样说话，与他的目光对上，心跳得厉害，可是慢慢感到平静，一方面又有些羞愧起来，对于我昨晚的迟疑、不坦白。我轻吸了口气，看着他道：“你先拉着我的手。”
檀谊沉默默不语，便伸手过来拉住了我的手。我略垂下眼皮，道：“我有一件事情告诉你。”
檀谊沉道：“嗯。”
我抬起眼来，道：“大妈，还有大哥二姐，他们叫我带你到家里去吃饭。”
檀谊沉神气半点不变，他听了道：“什么时候？”
我道：“今天晚上。”
檀谊沉没有说话。我顿了顿道：“本来是昨天，我突然接到大哥的通知，太临时了，他们不同意改天，我只好回去一趟……。”
檀谊沉忽抬起另一只手，他看了看表：“快要六点半了，差不多开饭了吧。”
我不禁道：“我家里不会那么早开饭——”突然我反应过来，一时就顿住了。我眼睁睁地看着檀谊沉，半天说不出话。
檀谊沉轻沉了口气，他点点头，道：“好，走吧。”
我一愣：“什么？”
檀谊沉看着我，口气冷静：“走吧。”
我呆呆地点头。我们一块坐上车，成叔向檀谊沉点了个头，对我问道：“叶先生，回老宅子吗？”
我道：“是……。”
车子便往前开了。我转头去看檀谊沉，他倒是看着外面，不过马上转过来，他道：“还是应该买一束花。”
我怔怔地点头，忙吩咐成叔找一间花店停下。
这次檀谊沉买了一束橙色郁金香，花店的人又搭配了几枝白色满天星与绿叶。重坐上了车子，我把花束拿过来，道：“这束花很漂亮，大妈看了一定会喜欢。”
檀谊沉听见，没有说什么。
我看了看他，按住了他靠近我这边的手。他朝我看来，我对他笑了笑。他的手指与我的手指交握起来。突然我十分乐观起来，家里人向来开明，他们必定会接受我们的关系的。我是他们的儿子，弟弟，他们总是支持我的决定，这次也不会例外！
我想想便道：“大妈看起来严肃，其实她是很好说话的，大哥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凶巴巴，说点好听的哄他就好了，二姐她是……唔，她比较严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