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然(14)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易天在门口坐下来从包里摸出根烟,夹在指间把玩。跟着他来的特助苏文阳站在旁边没吱声。
“我是不是过分了?”易天没抬头,但是苏文阳知道他在问自己。
“事没做好,是该受罚。”苏文阳冷着脸一板一眼地答。
易天笑笑,苏文阳一向是这种性格,在这些事上从来都不讲人情,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其实他也不是想听到什么让人舒心的回答,说句实话他真没什么资格怪罗宇,他平常是怎么对穆然的,他下面的人自然也是什么态度。别说现在人还没死,就是真救不回来了他也犯不着发火,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只是,易天抿紧嘴角神色阴沉下来,为什么他心里就堵得慌呢?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手术才结束,医生出来的时候说人是救回来了,就是身体太虚弱暂时醒不过来。易天看着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人,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一副随时都会没了呼吸的样子。他没上前,只是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苏文阳跟上去,路过罗宇和廖飞身旁时叮嘱他们把人看好。
等人彻底走了以后,罗宇长出了口气,揉着隐隐作痛的肚子,有些纳闷地问:“这人到底是重要还是不重要啊。”老板一会儿恨不得把人弄死,人真快死了吧又要救,救活了又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呆,罗宇觉得自己真是一点都理解不了。
“你管他重不重要,老板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就是了。”廖飞摇摇头,也只有罗宇这种天生脑袋里少根筋的傻子才会看不明白。爱不爱、喜欢不喜欢的这些他们不知道,但是就凭里面那个人能活到现在,就可以确定他跟易少之间没那么简单。易天是什么人,如果不是他故意放任,谁能纠缠他这么久,其他不说,单凭那人下药的事,要是放到别人身上,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受过这次教训,两个人也不敢大意,轮流在病房里守着,睡觉都是换着睡。罗宇是真怕了,要是这人一醒来就要死要活,趁他们不注意跳个楼什么的,他就可以收拾东西回老家了。不,有没有命回去都不一定。
穆然醒的时候罗宇正狼吞虎咽地吃饭,他昨天为了盯着穆然一整天什么都没吃,晚上也没睡好,肚子叫了一个晚上。早上廖飞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下楼去随便给他捎了几个包子带上来。罗宇那边正吃得满嘴流油一抬头就看到穆然直愣愣地盯着他,人瞬间就呆了。
“哎你醒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你口渴吗你肚子饿不你…”廖飞抓起一个包子堵住他的嘴,走到穆然床前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廖飞,那边那个是罗宇,我们以前见过你还记得吧?昨天是罗宇把你救上来的。”
“哎我们是不是得给易少打个电话啊。”还没等穆然回答,旁边的罗宇又突然咋呼了声抓着手机就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罗宇走后穆然把视线转到廖飞身上,他没说话,也没其他反应,许久又把头扭回去,睁着眼沉默地看着天花板。被无视了廖飞也不恼,走过去把人扶起来,又给人倒了杯水。穆然还是没理他,水也没接过去。
廖飞在心里叹了口气,把杯子放在床头,“你想喝的时候再喝吧。”这时罗宇垂头丧气地走进来,一看见廖飞就开始嘟嚷:“怎么联系不到人啊!”廖飞没回答他,只让他去叫医生来。早上苏文阳跟他通过话说易少要出国几天,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让他们先把人放在医院里调养,以后的事等易少回来再说。
廖飞也知道最近为了吴家的事,易家是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他们一帮兄弟现在都在外面跑着,没一个是闲的。刚好这时小六打电话过来,在那边鬼哭狼嚎为了盯人三天没合过眼日子要过不下去了,随后又对他跟罗宇这两个接到最闲最轻松任务的人表示了强烈控诉和不满。廖飞在心里苦笑,他们是接了个最轻松的任务,但是这也是个最容易出岔子的任务。
“我都搞不懂了,那个男的有什么好盯的,还让老大你跟罗宇一起去,这不是大材小用浪费资源嘛。”小六是最服廖飞的,平时说话也口无遮拦,一口一个老大地叫,廖飞纠正几次没用干脆就随他了。
“行了,盯你的人去。这种话以后心里想想就行了,嘴巴给我闭紧点,医生来了,不说了,先挂了。”
“哎哎哎老大不带你这样的啊…我…”小六在那边又开始鬼叫,廖飞没理他,果断把电话挂了。一抬头看见拽着医生跑进来的罗宇那二货样,廖飞简直头痛,这群人敢不敢让他省省心。
第19章
最先发现穆然不对的是罗宇。
那天医生做了检查说人没什么问题好好休养就行,只是穆然醒了三天一句话没说过,胃口也小得厉害,他们两个人起先也没太在意,只想着可能是刚醒情绪不太好。真的引起两人警觉的是罗宇守夜的第四个晚上。
那天罗宇有些困,因为这几天人都没出什么事,他也就放松了不少,仍凭自己呵欠连天地躺倒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到罗宇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多年的训练使得他在睡着时也还能保持警觉,所以几乎是穆然一动他就睁眼了。
起先他看见人下床以为他是想去厕所,也就没当回事。渐渐地他却发现不对劲。穆然下床以后,先是在原地站了一分钟,然后他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先是掀开窗帘,然后是椅背后、床底下,最后他走到罗宇面前站定,直直地看着他。
罗宇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也不敢动,就在黑漆漆的房间里跟他对视。
过了半晌,穆然突然开口问:“谁在哭?”长时间的禁声使得他的嗓音沙哑到了极致,在这样安静的空间里更显得恐怖。
罗宇都快吓哭了,妈的他就是一个人单挑一群带家伙的他都不会这么害怕啊。抖了半天,罗宇小声道:“没谁在哭啊。”完了又咽了口口水补充,“这里…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说完这句话后房间就静了下来。穆然还是直直地站在他身前,看着他,不动,也不说话。罗宇的冷汗都出来了,他现在简直想不顾不问地撒腿往外跑。只是还没等他下定决心开跑,穆然先动了,他愣愣地转身,走到门边,刚碰到门把手,罗宇就猛地跳起来阻止了他,“你要干嘛!”说话的同时罗宇赶紧把门边的开关打开,一瞬间灯就亮了,罗宇的心安定不少。
“谁在哭?”穆然还是愣愣地问一句。灯光下他皱着眉,眼神空洞,说话的时候也不看人,整个人看起来简直有些诡异。
“没人在哭,你回去睡觉吧。”罗宇有些毛骨悚然地回答他,身体还挡在门前不让人出去。开玩笑,这人现在能往外跑么,要是出了什么乱子谁来负责?
罗宇本来以为这人肯定要闹半天才罢休,谁知道听了他的话后,穆然盯着他看了会儿就转身往回走,然后乖乖地躺倒在床上,只是没几分钟,他就把被子往上扯盖住了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
罗宇暂时也顾不上他了赶紧掏手机打电话给廖飞:“我草你快过来老子要被吓死了!”
廖飞那边正睡得迷糊,一听罗宇那声音人立刻就清醒了,话都没答,直接挂断电话套上衣服就往医院赶。
等到了医院,确定了穆然正好好地睡在床上,他才松了一口气,扭头问自他一进来就紧紧扒着他不放的罗宇:“出什么事了?”罗宇把事情解释了一遍,然后哭丧着一张脸道:“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妈的这种事可不能再来第二遍了。”他罗宇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些带点鬼鬼神神的东西。
廖飞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今天晚上我留下来,你回去吧。”罗宇却是不走了,抱着他的腰表示自己要与他同生共死。廖飞白了他一眼,也不拆穿这二缺根本就是不敢回家的事实。
晚些时候易天收到了廖飞的电话,听完廖飞的叙述后易天沉默了半晌,然后告诉他自己还有两天回国,让他把人看好。挂了电话后,易天想了想,又拨通了贺旭东的电话。
一接通就听那边的人不正经地道:“喂小易易,你想我了么?”易天懒得跟他罗嗦,直接开门见山道:“把你老婆借我用用。”
“哎哟我草,我老婆是你能用的吗?就算你和我是穿同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兄弟也不能这样啊,朋友妻不可欺你知不…”
“两天后我回国,到时候给你电话,挂了。”易天没心情跟他开玩笑,贺旭东就是嘴巴贫了点办事倒是很靠谱的。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扔到桌子上,易天点了根烟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静静出神。从穆然醒过来后他就察觉到了人不对劲,所以才会要廖飞和罗宇盯着他。但是他没想到穆然会这么敢,竟然真的去自杀。
苏文阳那天在飞机上问他人到底要怎么处理。他回答不出来,他不知道。他明明恶心透了那个人,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他?可怜他吗?他易天什么时候这么有同情心了,这个理由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只知道他不想穆然死,可又不知道为什么不想他死,就像一个迷迷糊糊的怪圈,莫名其妙的就把自己绕了进去,最可笑的是,画出这个怪圈的人,就是他自己。
从那天晚上发现穆然不对后廖飞和罗宇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盯着人。只是他们小心再小心,还是出了事。
那天中午,穆然还是像往常一样吃过了午饭就睡觉。廖飞看着人闭着眼睛在床上安安稳稳睡着的样子也放心了不少,就在沙发上坐着看书,偶尔还回回小六抱怨贫嘴的短信。等到廖飞察觉到不对劲,冲过去揭开被子时,饶是他这么心理素质好的人,也差点回不过神来。
穆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块玻璃碎片藏在手里,左手手腕被他割得血肉模糊,床单被血染红了大半,连被子上都沾染了不少血迹。廖飞赶紧把人手里的玻璃片抢过来扔掉,然后一边拼命按铃一边翻起床单死死压住穆然手腕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