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她削了根拐杖下山,没有向萧子余告辞,不是她不想,而是见不到,她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而萧子余是名满天下的白衣少侠。
不过没关系,她告诉自己,我终有一日会是那个足以让你正视的对手。
十七没能顺利下山,原因是山下的人开始疯狂往山上挤,从山顶往下望去像是蝗虫过境一般,黑压压的蜂拥而至。
看到这幅景象,十七第一想法就是跑。
人挤人,施展轻功慢一些的都被后面的人撞上,那一声声惨叫听的十七心中万分惶恐。
但没有目的的疯跑总归是不对的,所以她一边瘸着腿奋力向前奔,一边问同跑的人:“兄弟这是出了什么事?各大世家终于忍不住围攻崤山了?”
对方一脸兴奋:萧掌门在山顶和一个绝世高手打起来了,听说走了有上百招都还没分出胜负。”
十七这下不跟人群挤了,也不再顾及自己尚未康复的腿,发了疯一样就往山顶冲。
武林盟主萧鼎山,光是武林盟主这四个字就能说明一切了。
江湖上成名数十年的顶尖高手,一手崤山剑法舞得出神入化,这样的人物出手说是不想观战的都是虚伪。
十七离山顶近,拖着一条残腿赶到时总算还不算太晚。
交手的地方是崤山后的竹林,山风呼啸竹叶纷飞,剑光飞掠,快似闪电,着青白掌门衣袍的自然是萧鼎山,但那一身黑衣蒙面的人怎么如此眼熟了?
那好像是,师父。
十七扶墙的手一抖差点没撑住摔下去。
这场交手最终以平局为结束,黑衣人冷哼一声飘然而去,萧鼎山神色认真的清理粘在衣上的竹叶 。
崤山派没有对此作出任何表示,十七下山时只看见萧子余亲自领着人安抚山门外被一众江湖人士狂踩而过伤及无辜的百姓。
有个家住在山腰的小孩上山玩时不小心被人撞到,伤了腿脚,自己不好走回家去,萧子余背着小孩就往山腰飞掠而去。
小孩子大概还没曾体会这种近乎于飞的轻功,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到萧子余放她下来都还没回过神来。
小孩抓着萧子余的衣角不肯放,萧子余大概也没遇见过这种事,一时间待在那儿手足无措的就往周围张望,眼里有一点明显的求助意味。
十七觉得自己快要憋不住笑了,冷不丁头上边挨了两个爆栗。
十七怒气冲冲的转头,在看见来人的一瞬间蔫了。
师父换了一身灰白衣衫,破破烂烂全然没有一丝高手风范。
大概是方才交手不慎被剑气划伤,他眼角破了一点皮,两只不对称的眼睛带了点嫌弃:“腿怎么弄的?”
又哼了一声,补道:“技不如人,出去丢人现眼做什么?看你这狼狈样子,气死为师了!”
十七默默看了一眼师父外衫里面被划烂的黑衣,心里默道,彼此彼此半斤八两。
跟着师父回去时十七还是没忍住,回了一下头。
名满天下的少侠和刚刚受了惊吓的孩子站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眼里是如出一辙的无辜和茫然,许久,萧子余抬起手用干净的一尘不染的衣袖轻轻擦了擦小孩脸上的灰尘。
那是十七第一次看见萧子余如雪白衣沾上灰尘。
她跟着师父在崤山脚下住了下来,师父吃馄饨,她吃烧饼,因为师父有钱,她没有。
师父训她:“作为一个杀手,没有钱是可耻的。”
十七不想搭理他,把一个饼子啃完再开口问,“你为什么会和萧掌门打起来?”
“有人向我买了他的命,”师父吃完混沌擦了擦嘴,拿了一锭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定金。”
十七一愣:“堂堂武林盟主就值这点钱?”
师父一脸郁闷,“这单子下了有十年了,这是最后一点定金。”
十七觉得自己嘴角在疯狂抽搐:“客人没要求退钱?”
其实十七更想问,客人真的没有上山砸了山门或者直接找人砍死你吗?
师父一瞪眼睛道:“休想!”
十七:“……”
十七在山下啃了有一年的烧饼,平日里帮东家挑两担水帮西家砍两捆柴,偶尔再抓一些野味出去卖,总算是没有饿死街头。
师父比她悠闲些,也不过每天喝酒练功,再隔三差五去给萧掌门找不自在。
呃,好吧,其实更像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
师傅的武功虽跟萧掌门不相上下,但拳脚之中还是会经常吃一些小亏。
师父削萧掌门一缕头发,萧掌门回身揍师父一拳,师父用剑气划烂萧掌门的衣衫,萧掌门大怒对着师父的屁股就是一脚。
十七:“……”
这是刀剑相搏生死一线的刺杀吗?这是吗?
师父上山找不自在,她就跟着去蹲蹲点萧子余。
师父武功比她好从来都是视崤山守卫如无物,她武功差些,经常被崤山弟子围住群殴,等着师父打完架回来捞她一把。
被群殴了几十次以后十七的身法和武功都有了显著提高,已经能勉强跟上师父去扒萧子余的院墙了。
萧子余的生活近乎刻板,早起练剑,从旭日初升念到艳阳高照,吃完午饭看书,在书桌前一坐两个时辰,下午和师兄师姐们论剑,由门中长辈考教功课,晚间回房练功,就寝。
十七盯了有一个多月,半点偷袭机会没发现自己的心态差点先崩了。
师父安慰她,“作为一个杀手,你必须要有耐心,再者,她练剑你不也练剑吗?反正她萧氏一家为防剑法外传都住在后山。”
顿了顿,语重心长的继续道:“小辈 ,要有耐性啊。”
十七嘴角略抽,心道,谁比您老有耐心啊,在萧掌门身上耗了来十年,隔三差五就被削一顿,都这样了也不曾放弃,这份坚持也是没谁了。
跟师父这悲惨遭遇一比自己这根本不算什么呀,十七心态又崩住。
回头在崤山寻了个隐蔽山头,一边小心练剑,一边盯着萧子余。
一个在墙外,一个在墙内,从秋雨淅沥到春风拂面,走过了一年又一年的春夏秋冬,一直到萧子余年满十七需按门规下山历练,十七也没有找到杀她的时机。
说起来,那一年的十七也刚好十七岁。
第158章 武侠天下第一
生辰那一日师父请她吃了碗馄饨, 吃完拍了拍她的肩道:“去吧。”
十七点点头,提剑往山下去了。
萧子余刚从师兄师姐们的夹道欢送中下山,撑了把油纸伞, 在山间朦胧的雾气中缓缓穿行。
十七默默跟在她身后, 叹气。
从十二岁第一次遇见萧子余至今已有五年了,她连萧子余一角衣袍都没碰到过, 她在自己身上模糊看到师父的影子, 大写着四个字——遥遥无期。
04
崤山剑派的萧子余下山历练了。
大概半个江湖都因为这个消息沸腾起来,未许人家的女侠们欢欣雀跃想一睹少年天才的风采,幻想扬名立万的少侠们呼朋引伴前去堵路, 崤山剑派的仇敌们更是直接磨刀霍霍扬言要她走着下山, 横着上山。
豪情万丈的宣言在江湖中疯传一阵, 终于消失无踪, 因为偌大的江湖竟没有人寻得到萧子余。
那个名满天下的少侠仿佛一夕之间就人间蒸发, 寻不到半点痕迹。
——除了十七。
十七揣着剑抬头望天边晚霞, 感觉甚是无聊。
衰草古道, 长亭沉在夕阳尽头,白衣少侠,纵马长歌,这本该是极美好的场景, 然而看到眼前这一幕, 十七感觉无话可说。
前面的人骑了一匹瘦马,身畔上挂了两壶最便宜的酒, 像是喝醉了趴在牛背上, 昏昏欲睡。
更可气的是她还穿了一身破蓑衣,里面如雪的长衫沾满了泥点子,若不是凭借着她腰间斜露出来的半截剑穗, 十七恐怕都要认不出这位万人瞩目的白衣少侠。
原先还指望着她能在江湖上混个风生水起了,不想却是这样颓废,真是,太可气了!
十七愤愤的想,竟然你这样不思进取,那折在我手上也是不怪我的,我虽然的确很想堂堂正正的胜了你,但师父也说过一个杀手注重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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