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微微阖上眼,掩住眼底戾气横生。
“告诉姑姑,我今日有急事不能前去拜见,等过些日子再来请罪——召集金吾卫所有人赶往郊外行宫将之围住,没有孤的手谕,不得放走任何人,硬闯者,杀无赦!”
她就不信,还有什么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把人劫走,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怎么可能再让她跑了!
绝无可能!
暗卫沉声应是,继续问:“那皇宫之中——”
女君已经快步走出去,走的太快带起一阵些微的寒风,声音也如冰冷冽:“一切以行宫为重。”
暗卫有一瞬恍惚,为君者喜怒不形于色,陛下也一直都是如此做的,这还是第一次流露出如此迫切不安的神色,就仿佛生怕慢了一步就会失去什么稀世奇珍。
他不理解,却依然谨遵上谕,数千金吾卫在寒风中冒雪集结,以最快的速度护送着女君前往郊外行宫而去。
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徐昭苏双手紧握,微微闭目,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迟半分。
郊外行宫还是如她离开时一般寂静无声,只有寒梅无声绽放:“她是什么时候醒的?可有说什么地方不舒服?早膳吃了吗?”
一面走一面问,吱呀一声推开寝殿的门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徐昭苏脸色骤冷。
“人呢?”
扶在门框的手几乎要硬生生把门拗断,声音低沉的叫人胆寒。
宫女乌泱泱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大夫说去后院赏花,如今应该在梅园里——一直都有人随身跟着的,陛下放心。”
“没有孤的话,你们敢放她出去?”徐昭苏怒极反笑,眼神如刀,却连罚她们的时间都不曾有,快步就朝后院而去。
到了此刻,她只想确认时清薏还在。
然而偌大的一个梅园却毫无人迹,根本不见任何人,徐昭苏被人搀扶着勉强撑住,手都微微发着抖,还有哪里?行宫就这么大,她还能去哪里?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什么,快步朝前推开了某一处的门。
随着吱呀一声落下的还有薄暮的微光,落在那姑娘眉眼之上,她闻声回头,在那模糊的光影里看不清神色 ,手里拿了一个锦盒,就那么回过头静静看着她。
徐昭苏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将人抱了个满怀,手臂微微发着颤,如藤蔓一般死死缠紧她的脖颈。
“你还在就好、你还在就好……”
语无伦次的让人心疼。
时清薏没有回头,也没有推开她,半晌才问:“陛下为何服食这种东西?”
那是时清薏第一次用那般端肃的声音同她说话,脸色也是一片沉凝,在薄暮的日光下甚至显得薄怒。
在她手里,是一盒颜色暗沉的脂膏。
——五石散。
药性燥热绘烈,服用后使人全身发热,产生幻觉迷惑人心,传说服之可登极乐升仙,能见所不能见之人。
可这东西,分明就是毒药,迟早要毁人心智,使用者丧命。
她早先就觉得徐昭苏身体不对劲,灯里被下毒只是一部分,肯定还有其他的毒,原来,竟是这个。
徐昭苏搂着她,哪怕被发现了竟也是有恃无恐,禁锢着她,带着浓浓的疲倦,喃喃着在她耳边说话:“我的清薏死了,黄泉碧落万里山河再也找不到她,我太难受了,五石散能让我见到她,那是我的药,大夫,你既想医我,夺了我的药我该怎么办?”
时清薏眸色微沉,扣住锦盒的手越发的紧,她是真没想到徐昭苏竟这么疯,这是在玩命,怪不得她性格近来愈发乖戾,恐怕跟这玩意儿脱不了关系。
“陛下,想要如何?”
这一句几乎是从齿缝里逼出来的。
她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却好似筹谋已久:“做孤的药,侍寝,好不好?”
时清薏眼睫剧颤,猝然闭上眼。
第19章 谋朝篡位国师(入v)
所有人都无声退却, 偌大的一个宫殿只剩下她们两人相顾无言,女君玄色的裙裾铺了满地,她略略退开一些, 眼底有什么危险的火光微微跳动,注视着眼前的人。
很久,悄然阖上眼:“罢了, 如果你不愿意……”
嘴里说的如此宽宏大量, 手却不自觉的撑在桌上,躁郁的想把这里所有都砸的干干净净,只当这句话从未出口过,就不必有如此难堪的时候。
不是早就知道的吗?她不喜欢自己,或许那句诗也本不是写给自己的,她接近自己是另有企图, 根本不是对自己倾心爱慕……
只是一瞬间的犹豫, 徐昭苏已想出了无数种可能, 每一种的结局都极端可怖,她甚至已经想到了强行——
时清薏沉默良久伸出手去抓住面具,指尖在木质的面具上犹豫一瞬, 还是揭开了。
“即使是这样一张脸, 陛下也愿意吗?”
她的声音恍若叹息,清艳绝丽的眉眼早已不复当初惊艳, 半张脸依然是美的令人心折,掩在面具下的那半张脸却算得上狰狞, 斑驳的疤痕自眼角蜿蜒至脸颊,错落的毁去那张可堪倾国的脸庞。
如此清晰的提醒着她们之间的鸿沟,横亘之不可逾越的恩怨伤害和无尽猜疑。
利箭曾经穿刺心口,烈火也曾灼烧心脏, 可现在她们相拥在一起,不过咫尺之距。
徐昭苏藏在宽大袖袍底的手无端颤抖,怪不得,怪不得,并非她不愿见自己,而是容貌已毁 ,可就算如此,她不还是回来了吗?
站在整个天下权力顶端的君王颤抖的抬起手抚摸她的面颊,冰冷的手指一寸一寸一游移过那些狰狞的伤痕,时清薏闭着眼,似乎是在无声接受着这一刻的审判。
那个人手拿屠刀,随时可判生死,她引颈受戮。
很久,等到两只冰凉的手捧起她的脸,徐昭苏凑近了来,怜惜又心疼的在她伤口上吻了吻,动作轻而又轻,似乎生怕弄疼了她。
”很美……”
阅尽天下美人的君王,见过妖娆妩媚的花魁,见过江南温柔小意的佳人,也见过边塞奔放热烈的胡女,却从未有人如眼前之人一般带来如此深切的悸动。
——一如多年之前,雪山初见,她只是回眸看她,不动声色间就已让她心神俱颤。
又怎么会觉得不好看呢?
从很多年前开始,她就已经是她心里最好看不过的姑娘。
时清薏无声叹息,伸手抚上身侧之人的腰际,是这无数年间,第一次主动。
她眼眸清澈,如雪初霁,却又有少见的温柔如月华一般从眼角眉梢流露而出:“那么自然当如,陛下所愿。”
书房外所有人悄然退避,暧昧昏黄的光晕里有暗香浮动,幔影重重 ,白衣的女子抱着繁复宫装的姑娘朝内走去,挥手间裙带散落,铺陈一地。
如今权倾天下的君王在她怀里专注的吻她颈侧和耳垂,印上独属于她的印记。
昔日雪山之巅,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终于也因她落入凡尘,沾染世俗烟火。
徐昭苏的身体在数重折磨的催折下已经极差,这半年来因为时清薏的死,她的心也跟着死了,再不注重身体,于是更显孱弱。
只能紧紧抱着时清薏不肯放手,以确认她还在身边。
时清薏只能一声一声宽慰着不安的姑娘。
“别怕,陛下,我在,我一直在……”
无论过去如何,从今往后,都不再会离开,直至死别。
室外寒夜漫长,室内却温暖如春,悠长的梅香缓缓,炉火熄尽,一夜好眠。
徐昭苏细致的吻她脸上的疤痕,一迭声的喊同一个名字:“清薏、清薏……”
“陛下,”时清薏挣开一些,在她面色阴沉以前纠正:“臣不是她。”
女君似是被问住了,眼底痴恋与欲念稍散,又去亲吻她的鬓角,顺着她的话轻声哄:“嗯 ,你不是她……”
过去的时清薏已然不在了,半年前死于一场大火,尸骨无存,如今名字叫草珠的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孤女,应召来为陛下医治心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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