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知道, 姚淑心这个疯子真的会做到说的那样,如果自己不听话, 姚淑心有的是办法让她就连清吉巷都会不让自己踏出半步。
余点语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
手机和户口簿全在姚淑心那里, 她现在能做的只能先观察,等一个机会能拿到,赶快找信任的人求救。
饭店人多, 他们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做什么。若这只是依姚淑心所说,去吃顿饭借钱而已,可能她会很难堪,也可能会很疲惫……但,她最后还是能回到清吉巷。
她要回去,无论这顿饭有多煎熬,她一定要坚持下来,回去找桑舟。
这是她心底仅剩下的光亮,支撑着她不要颓废的闭上眼睛,去无谓的落泪。
遇见桑舟之前,余点语自认为虽然不够坚强,但并不爱哭。遇见桑舟之后,她开始改变,也开始变得勇敢,应该比以前要坚强,可在桑舟的面前,她总爱哭。
哪怕是想起这个名字,心头和鼻子都是酸涩的。
到了饭店门口,余点语已经成了从前那沉默寡言的模样,双眸黯淡无光,就像是被人抽空灵魂的玩偶。
饭店不大,她抬眼往里看,里面已经坐了好几桌。
落地窗边,方满朝他们挥手,余点语却看着那笑容感觉到胃里面一阵翻涌。
她以前还想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叔是不是真的良心发现,现在知道是自己傻。能用借钱这种事来让姚淑心逼着自己去和他吃饭的,能有什么好人?
“老实点,走啊!”姚淑心推搡了把余点语单薄的身体,热情挥手和方满打招呼,周兴平将饭店的门为她们推开。
余点语默不作声,被姚淑心半推半拽地带进去落座在方满的对面。
“来来来,点菜,小语,你随便点啊。”方满把菜单放在余点语的面前,“别和表叔客气。”
余点语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孩子认生,满哥你别介意,随便吃吃就行了。”姚淑心在菜单上指了几个菜,谄笑着开口,“这钱的事……”
方满道:“这个倒是不急,先让小语吃了饭。”
“哎,这不是菜还没上吗?咱们随便聊聊罢了,何况这事儿怎么能不急呢?”姚淑心看着周兴平涨红的脸色,知道他是憋着话没讲,开口道,“老周那个事你也知道,现在要钱比较急,不然我们也不至于——是不是?”
她示意方满看自己旁边的余点语,仿佛只是当成一件商品,在讨价还价:“再说,之前我们是讲好等孩子高考完的,现在时间提前了点,加点价也不为过,你说是不?”
余点语猛然抬头看向姚淑心:“你说什么。”
她隐约觉得不对劲,总感觉姚淑心和方满都是话里有话,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道的。
出于对自己本能的保护,她刚想站起来,就被姚淑心死死按住,就连坐在她身旁的周兴平,也将出去的那一边完全堵死。
那一刻,看着方满的笑容,余点语甚至想要向姚淑心求饶,求她能不能放自己一条生路。
她的身体不停地抖起来。
“那就要看她值不值得这六千块了!”方满看着服务员将菜一盘一盘端上来,拿出手机来看时间,手机屏幕亮起。
余点语刚好看到他的手机屏幕,是个大概二十来岁的男性,面相和方满很像。但照片里的男人明明长相已经成熟了,却动作怪异地坐在椅子上,像是勉强才能保持平衡,表情也很呆滞,嘴唇张开。
“值的,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余点语画画有多厉害,学习也厉害,等嫁过去之后生个大胖小子,你还不愁家庭老师了!满哥你说是不?”姚淑心知道现在事情马上要一锤定音,也不准备避讳着余点语了。
这话显然取悦了方满,连连点头:“小语,你放心,我们家里不让你吃亏,家彦人是笨了些,但还是知道对老婆好的。”
他话锋一转,又对姚淑心说:“小语好是好,但她眼睛不行,算是半瞎了,我只同意再给五千。”
“五千五吧,说什么瞎不瞎的,你看她眼睛好着呢,这不能看能写能画的!”
世界的声音仿佛被按下了停止,余点语只能看见他们的嘴唇在开合,那些话却被自动过滤,只有那种刺耳的电波声在刺激着耳膜。
耳朵和**很疼,但心却是麻木的。她已经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却能从那些表情,动作里看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自己成了一件随意买卖的商品,在被讨价还价。
瞎子,不值钱,以后生个孩子之类的话语层出不穷。
余点语她想喊,却喊不出来,时间的流速都好像变慢了。她能怎么办,她该怎么办?求生,是本能。
当服务员端来最后一盆菜的时候,余点语蓄足了力气撞了上去,一大盆汤菜洒在地上,瓷片碎成好几大片,趁着服务员一阵惊呼,余点语奋不顾身地将姚淑心拽着自己的手甩开,越过周兴平往外冲。
“抓住她抓住她!”姚淑心吼了嗓子,“那是我外甥女刚找回来的,大家帮帮忙啊!快把她拦下来!”
姚淑心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也比上回动作要快很多,更比之前更懂在外面做戏,眼泪说来就来:“点语,你别怕啊!我们是来接你回家的!”
在场的人立马脑海中上演一场拐走的孩子被找回的动人戏码,两个坐在挨门边的顾客立马站起来,把余点语的手拽住,“小姑娘,你别——”
他的话在小姑娘抬头的时候止住,都不知道到底是有多绝望,竟然让他一个成年人看到这双泪眼的时候都觉得压抑。
从那双眼睛中不断落下眼泪,仿佛有千言万语,都在此刻化为了灰烬。
姚淑心已经赶了上来,死握住余点语的手,不住道谢:“谢谢谢谢,我这外甥女不爱讲话的,她爸妈死了,我们接过来照顾……但孩子心理上有些创伤,总想着跑出去找爸妈。”
她抹了把泪,指着匆匆过来的方满:“我和她表叔都担心,又都有工作,只能轮番照顾,我们怎么可能让她真去找爸妈啊?!谢谢你啊,不然我们又要去麻烦派出所。”
那位拉住余点语的男人立马摆手:“没事,没事,难怪这小姑娘哭的这么厉害,原来,哎,你们也辛苦。”
不是。
不是这样的。
余点语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在巨大的精神刺激下,她就连哭都是无声的。当时得知父母死讯时,她也是如此。
眼泪滚滚落下,余点语的指尖掐进皮肉,视线被模糊,世界好像重新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尽头处,有拥有着冷冽黑眸的那个人。
桑舟。
她心中念着这个名字,终于打碎了喉咙间的禁锢,从牙缝里挤出话,望向旁边的人:“救救我,请救救我……”
“什么?”局面混乱,那人没听清。
方满一把拉过余点语:“小语乖,该和表叔回家了。”
姚淑心顺势把余点语推了过去,对方满使了好几个眼色,将户口簿放在手上,示意他千万要把钱转过来,不然她是不会把余点语的户籍给他的。
当方满将余点语搂住的那一刹那,强烈的反胃感涌上来,余点语不住地干呕,模糊的视线望向几步之隔外的玻璃门。
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们,大家都信了姚淑心的说法,没有人上来帮她。
她还听到姚淑心在对方满交代:“等余点语去了,你就让你儿子和她睡一觉,女人嘛,生个儿子出来就不会总想着往外走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会下地狱。”余点语死盯着姚淑心,太阳穴旁有青筋凸起,在少女白皙的脸上尤为明显,“姚淑心,你一定会下地狱……”
有方满身体的遮掩,姚淑心一巴掌扇在少女脸上,“呸”了声,“我下地狱?我告诉你,哪怕你去了方家,照样要还我供你吃穿的钱,我下地狱哪能不带着你?”
余点语哭的满脸泪痕,意识却越发清醒。她知道今天方满要带自己走,大门再次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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