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场毁灭,她难辞其咎。
这也太可笑了。
从大灾难毁灭旧世界的那一日起,残存的人类举步维艰,拼尽所有力气走到今时今日。
先辈们或也不曾料到,许多年后会有那么一天,属于人类的世界里会只剩下努力求存之人的恐惧、憎恨,以及寻求真理之人深不见底的绝望。
“易博士。”
“嗯?”
“我是个目光短浅的人。”柴悦宁沉声说,“如果有一天,基地为了大局选择将她放弃,我会拿起我的枪,做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保护她的人。”
“……”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透露着心底的坚定。
她是个微不足道的人,不曾背负不寻常的责任。
多么庆幸,这个世界不会因她的抉择发生任何改变,如果浮空城真的决定牺牲褚辞平息众怒,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
柴悦宁回到那间昏暗的实验室。
她轻抚着那层厚厚的玻璃,细瘦的藤条靠了过来,携着一朵不知何时绽开的小花,似在向她炫耀着什么。
“都会开花了,恢复得不错嘛。”
黑藤将小花靠在玻璃壁上,暗红色的光纹于它体内隐隐流动。
“真是一个奇怪的存在,你以前怎么好意思说我奇怪的?”
黑藤似是有些不开心了,松开玻璃壁,向水缸中心悬浮而去。
柴悦宁抬眼望向那宽大的屏幕,若有所思地沉默很久很久。
不知过了多久,她回过神来,那溜走的黑藤又来到了她的身旁,半截藤身安安静静地贴着玻璃。
“你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又烦又乱……”
柴悦宁抿了抿唇,笑道:“不过没事,我在呢。”
这个世上没人在乎这个小黑藤了。
但她会保护她的。
拼上这条命,也要保护她。
***
外头的游行,持续了足足九天。
研究所的学者们,从一开始坚信A0027号样本就是人类最后的希望,到现在渐渐被游行者的声势压垮了意志,面对主城方的询问时,态度不再坚定。
身为A0027的新一任监护者,易书云每天都会收到无数条询问意见的通讯。
她总是哑着嗓子,做着相似的回应。
“杀死一个样本,不会改变生态恶化的现状,只会把人类现在能够看见的唯一生路彻底堵死。”
可不管她的语气多么坚定,都会一次次淹没于游行者的高声呐喊之中。
基地还在犹豫。
正如易书云所说,基地比那些激愤的游行者更明白A0027号样本的重要性。
但她的另一句话也确实不假。
基地明白,但也仅仅只是明白。
罢工游行的人越来越多,甚至不少军方人员都已产生动摇。
如果浮空城基地,是一个高悬于末日的时钟,一分一秒领着人们熬过艰难时刻。那么此时此刻,这个失去了无数“齿轮”的时钟便已临近停摆。
一边是未来的希望,一边是眼下的难关。
基地不止如何抉择,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一场微妙但注定不可能长久的僵局。
而打破这一场僵局的,不是任何人做出的抉择,而是一次兽群的侵袭。
那些能在高空飞行的异种,第一次迎着人类的枪/火成群而来。
首当其冲的,是外城四区。
接连沦陷的,是相邻的三区和五区。
突如其来的兽群,将本就被游行者弄得焦头烂额的基地打了个措手不及。
拥有飞行能力的异兽难以阻挡,有人身死,有人感染变异。
无人机拍摄下来的那一幕幕惨象,似乎都与地下城基地遭遇的一切有着惊人的相似。
人们争先恐后地乘车逃向其他城区,云海之中并不算宽敞的长长桥梁堵满了逃生的车辆。
而那些车辆的头顶,时刻盘旋着攻击性极强的大型飞虫。
基地主城第一时间启动了电力防御模式。
一个巨大的半圆形透明屏障,将整个主城笼入其中。
蓝紫色的人造电光流动于屏障之中,每一个撞上屏障的异兽皆会坠下万丈高空。
这样的防御系统只有主城拥有,而且消耗巨大,并不能长久维持。
“它们在攻击我们,它们是有组织有目标的!”
“是那个怪物,研究所里的那个怪物,它能操控黑藤,也一定可以引导这种怪物攻击我们!”
“必须杀了它,不然我们都会完蛋的!”
疯狂游行者不再呐喊示威。
他们拿起了一切能够作为武器的东西,在军方的拦阻之下,向基地研究所冲去。
绝望的人们暴动了。
研究所人员乱成一片,军方死守着研究所大楼,却拦不住从四面八方赶来,拿着锤子、扳手、棍子,或是一切坚硬之物,疯狂砸向研究所玻璃窗的人群。
这一次,枪声非但无法震慑他们,反而将他们彻底激怒。
研究所警报响起的那一刻。
柴悦宁走向那面巨大的显示屏,拿起一根材质坚硬的长脚凳,转身回到玻璃水缸边。
随着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响,厚重的玻璃碎裂,深蓝色的药水倾泻。
实验室内红灯闪烁,新的警报与旧的警报交错在鼎沸的人声之中。
细瘦的黑藤顺水流至地面,柴悦宁俯身伸出左手:“走了,我带你离开。”
黑藤似是迟疑了一瞬,而后顺势缠了上去。
柴悦宁随手扯下一件白色实验服,盖上左臂,按开实验室大门的密码锁,头也不回地向着安全通道走去。
激愤的人群找不到秘密实验室的所在,他们冲进能够冲进的每一间实验室,砸碎了每一处存放黑藤或是其他死去异兽样本的实验水缸。
研究人员们惊慌失措地四处躲藏,军方声嘶力竭地试图阻拦。
柴悦宁右手始终放在腰间的那把枪上,她万分警惕地与混乱人群擦肩而过。
忽然,一个身形薄弱的女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短暂的四目相对,让她握紧了腰间的枪。
易书云皱眉抿了抿唇,视若无睹般与她擦肩而过。
“跟我来。”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于那四周震天的叫闹声中,传入她的耳畔。
不足一秒的犹疑,被军方的枪声匆匆打断。
“样本……不见了!”
“他妈的,拿下,全部拿下,一个都不准走!”
她看见有人被击中腿部,有人反身去夺军方的枪。
混乱之中,军方甚至不再分辨暴民与研究人员,只要是能逮住的,全部先拷起来。
柴悦宁咬了咬牙,拨开混乱人群,向着易书云走远的方向追去。
易书云快步走在前头,尽可能避开杂乱的人群,一路上遇见无数逮捕暴民的军方,但都十分礼貌地绕开了她。
她将柴悦宁带到了研究所一个不起眼的偏僻侧门。
铁门被砸坏了,但此刻已经没了暴民的身影。
柴悦宁看见门口停了一辆陌生的装甲车,叶轻站在车旁,神色复杂地凝望着她。
她有些诧异地走上前去,只见车窗里探出一张熟悉的人脸。
“队长!”卢启朝她挥着膀子。
易书云往她手里塞了两个东西:“走吧,拿着这个,去升降口。”
一个是主城军方的下地许可,一个是浮空城的通讯器。
“易博士……”
“还不走,要等人来抓你吗?”
柴悦宁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跑向了装甲车。
卢启:“队长,你被关得可久啊!”
驾驶座上的老向回头瞄了一眼:“褚辞呢?”
柴悦宁揭开身上的实验服,耳边瞬间响起一声“卧槽”。
下一秒,装甲车油门一踩,向着主城的升降口快速驶去。
手臂上缠绕的黑藤如死物一般,安静而又无比冰凉。
柴悦宁望着窗外掠过的高楼大厦,望着远方无边无际的云海,望着天边刺目的艳阳,望着防御屏障外徘徊的兽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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