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凤桉已经有十几年都不曾回过清河剑派了,那件事情过后,傅长琉与桓和也鲜少回到宗门,她们几人的关系生疏不少,凤桉平日里更是有意无意地避免自己打听六大门派之事。
是以她并未亲眼见过这位洛姑娘。
但只听这二人的话,那位洛姑娘与霜霜姑娘的长相也有相似之处?
若是放在以前,凤桉兴许还会怀疑片刻,但这些年里,她也见过好几个同魔尊相似之人,失望的次数太多,心底的期望便越来越小,直到此时,她已然能够不动声色地打量霜霜的反应,在心里猜测着她的想法。
既然连凤桉都不认识,那想必不是多么厉害之人,扶乐来顿时失去了兴趣。
江秋渔将凤桉的一系列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她的脑海里闪了过什么。
只怪她醒来之后,能够获得的信息十分有限,某些事只能靠猜。
也许这二十年里,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江秋渔弯了弯唇角,借着喝茶的动作,掩下了眸中的冷意。
不一会儿后,她便远远地听见有喜乐声传来,应当是赵舒寒带着新娘子来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众人便笑着站起身来,去看新娘子了。
江折露拽着凤桉往外走,“咱们也去瞧瞧!”
扶乐来看向江秋渔,江秋渔抬起眼眸,在人群中扫了一圈,语气平静地点了点头:“走吧。”
堂屋里布置得十分喜庆,赵舒寒牵着新娘子跨过门槛时,众人都捧场地欢呼起来,气氛显得格外热闹。
江秋渔倚在檐柱旁,打量着赵舒寒的面容,这人面带喜色双颊红润,完全不似从前那副孱弱的模样,显然这二十年里过的还不错。
大喜之日,就连惯会伪装的赵舒寒都忘了掩饰,笑容里透着股傻劲儿。
江秋渔安静地看着,直到新娘子跨完火盆后,赵舒寒牵着她进了屋内,伴随着司礼的吟唱声,众人也跟着涌了进去。
扶乐来见大家都走了,江秋渔却依旧双手抱胸倚着柱子,一副思绪已经飘远了的模样,不禁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霜霜姑娘,咱们也进去吧。”
江秋渔没理她,她闭了闭眼,似乎在认真听着什么。
几息之后,江秋渔忽然抬头望向天边,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声音几不可闻:“她来了……”
“你说什么?”
周围的声音太过吵闹,江秋渔又只动了动嘴唇,扶乐来并未听清她那一句低喃,她无意识地靠近了些许,脑袋凑到江秋渔的耳边,“霜霜姑娘,你方才说什么?”
江秋渔又不说话了,她定定地望着远方,搭在手臂上的指尖紧了紧,表情渐渐淡了下来。
扶乐来还没来得及问第二遍,便看见有两名小厮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边跑边高声喊道:“主子!不好了!清蘅君……清蘅君来了!”
这句话宛如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一片水花四溅,众人顿时敛了笑容,不安地看向门口。
因着林惊微不愿意承认自己魔尊的身份,大家照旧还是唤她清蘅君,只是此时此刻,众人提起她的语气不似以往的淡然和欣赏,而是充满了惊慌恐惧,以及浓浓的警惕之意。
“清蘅君?!”
“她来做什么?”
“她难不成是想破坏赵城主的喜事?”
“……”
事发突然,众人毫无准备,幸好下一刻,赵舒寒便出声安抚道:“各位道友不必惊慌,清蘅君也是赵某邀请来的客人。”
此话一出,屋内之人神色各异,俱是惊疑不定,赵舒寒疯了不成,竟然敢请那个杀神来参加喜宴?!
这天底下谁不知道,清蘅君入魔之后,改修了杀戮道?
她疯起来连清河剑派的人都杀,更何况是他们这些跟她非亲非故的外人?!
还没等他们问清楚情况,便看见一抹玄色的衣角出现在了门口,随后是一张绝艳出尘的美人面。
众人顿时闭紧嘴巴,不敢出声,生怕自己被注意到了。
在场之人里,唯有江秋渔依旧眉眼冷淡,正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迎面而来的女子。
林惊微穿着一袭黑衣,袖口衣襟用绯色的布料封了边,衣袖裙摆上皆用金线绣上了扶桑花的图案,她的腰间挂着一枚雕刻有九尾狐狸的玉佩,行走间魔气涌动,淡淡的黑雾随着她的步伐逐渐消散。
她的肤色极白,是一种充满病态的苍白晶莹,整张脸毫无血色可言,唯有眉间的一道血色印记,与那双暗到发黑的红眸,为这张脸增添了一点儿属于活人的色彩。
毫无疑问,清蘅君的面容之盛,天下无人敢与她争锋,可众人只要一对上她那双冷漠到死寂的眼眸,便觉得心底阵阵发寒,再不敢同她对视。
江秋渔的视线扫过林惊微那双毫无情绪的血色眼眸,目光渐渐往下,落在了林惊微的右手上。
林惊微的大部分手掌都隐藏在了宽袖之中,唯有一点儿指尖露了出来。
江秋渔好像在那上面窥见了一道新鲜的伤口。
她抿了抿唇,心口好似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泛起了阵阵酸涩感。
这人怎么把自己搞得这样惨兮兮的?
林惊微知道她不喜欢血腥味,从前哪怕遍体鳞伤,也要想尽办法藏得严严实实,绝不肯让她看见自己的伤口。
如今却连魔气都不肯收敛了。
阴冷的黑雾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萦绕在她的身侧,林惊微根本不在意旁人看她的眼神究竟有多忌惮,她的眼里早已经映不出任何人了。
这些人就站在她面前,林惊微却觉得四周空荡荡的,耳边回响的只有自己杂乱的心跳声,眼前被血一般的雾气遮挡,看不清前路,也退无可退。
在魔宫的这二十年里,林惊微早已忘记了现实与梦境的区别,她没有一刻不被幻境影响,阿渔的身影近在眼前,可她没法伸手触碰她,一旦她有所行动,阿渔便会离得远远的。
林惊微只能僵坐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江秋渔瞧。
只有这样,阿渔才会短暂地停留,施舍她片刻温柔。
可是阿渔总不肯离她近一些,林惊微只能死死地盯着她,直到那道赤色的身影彻底消散。
在某些时候,林惊微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身穿嫁衣的阿渔是假的,笑盈盈地望着她,同她对饮合卺酒的阿渔是假的,被她一剑刺穿心口,最后在她怀里彻底消散的阿渔,也是假的。
但大部分时候,她都分不清真假,只能一遍遍地从美梦中惊醒,然后跌入更深的噩梦之中。
她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现实与幻境的交替中,成了个没有人性,毫无理智可言的疯子。
江秋渔站在人群的后方,位置并不显眼,她又有意隐藏了自己的身影,林惊微虽然朝她这边投来了一瞥,却又很快收回了视线,并未察觉到她的存在。
江秋渔看着林惊微跨过门槛,进了堂屋里,墨色的裙摆彻底消失在眼前。
片刻之后,里面又重新响起了司礼的吟诵声,气氛虽然不如方才热闹轻松,但总算该有的流程都有。
江秋渔没进去,她的身子仍旧靠着檐柱,眼眸半阖,不知在想些什么。
扶乐来见进来之人竟真的是林惊微,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等林惊微进去之后,她才冷哼一声,小声道:“这人怎么来了?”
语气里充满了厌恶与不解。
没人回答她,扶乐来这才发现,自方才起,江秋渔的反应便有些不对劲,这人变得沉默了许多,表情也不大好看。
扶乐来的心里闪过一丝怀疑,“霜霜姑娘,你怎么了?”
江秋渔回过神来,转头冲她笑了笑,“我只是有些好奇,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清蘅君啊。”
扶乐来撇了撇嘴角,“你可别被她骗了。”
“她惯会骗人。”
江秋渔眉眼弯弯,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赵舒寒送新娘子回新房了,城主府的管事招呼大家前往用膳的地方。
林惊微走在最后,其他人都不敢靠近她,那道玄色的身影显得孤零零的。
江秋渔的身子动了动,环抱在身前的手臂放了下来,不等她有所行动,便有另一人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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