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昭紧张的心跳要爆出来了。
她一直低头。
周天醉说:“明天来医院做个伤情鉴定。”
游如许奇怪:“上次不是做了?”
姚昭点头:“做了。”
周天醉说:“上次你是在卫生院做的, 设备不齐全,如果你要起诉你继父, 最好重新做一份。”
姚昭看向游如许。
游如许说:“那好,明天你放学我陪你去?”
姚昭嗯了声, 手指相互拧在一起, 她脸色一直微微苍白,唇瓣没有血色,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 游如许说:“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姚昭说:“还没。”
游如许说:“我去做一点。”
她看向周天醉。
周天醉说:“没我的份?”
游如许抿唇笑。
她进了厨房里,周天醉在外面陪姚昭, 问她:“周末和同学出去玩吗?”
姚昭摇头。
周天醉侧头看她一眼,把电视遥控器递给她, 说:“我去洗水果。”
姚昭接过遥控器, 没敢换频道, 等周天醉洗了两个苹果回来, 还是那个频道,放晚间新闻,周天醉递了一个苹果给姚昭,说:“你很勇敢。”
姚昭一愣,看向周天醉。
她其实不太敢和周天醉对视,和游如许的感觉不一样,她很害怕周天醉,害怕她的职业,她的眼睛,她的一切,和她对话,姚昭都是强撑十万分精神,不敢有一丝怠慢。
她知道自己一点都不勇敢。
所以她听到周天醉这句话第一反应不是感激,感动,而是羞愧,她闷头吃苹果,说:“不,我不勇敢。”
苹果在舌尖迸出酸甜的滋味,咬着很脆,清香四溢,周天醉说:“挺勇敢的,很多像你这么大年纪的女孩子,遇到这样的事情,多半会忍气吞声。”
姚昭咀嚼苹果。
周天醉问:“你和你妈妈,还有联系吗?”
姚昭咀嚼的动作稍停,接着摇头,说:“没有。”
她找了好多地方,打了很多电话,都没有一点她妈妈的消息,姚昭有时候恨她妈,为什么要丢下她,为什么就这样丢下她,有时候她又对自己说,她妈拉扯她这么多年很不容易,或许是真的受不了才走的,她不应该再去找她妈,再去打扰她妈。
她的思想总是这样来回博弈。
周天醉说:“想过这件事以后,你会怎么生活吗?”
姚昭说:“想过。”
最坏也是一个人生活,她快成年了,本来就可以独立生活,她一点都不害怕,甚至宁愿一个人生活,周天醉点头,听到厨房里动静,她说:“游记者很专业,你如果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告诉她,她会帮你的。”
姚昭说:“好。”
说完怯生生看周天醉,说:“谢谢。”
“谢谢你们。”
周天醉说:“不客气。”
“明天来医院检查也别担心,我同事们人都很好。”
姚昭咽下苹果,还没咀嚼透,咽下去刮到嗓子口,有点疼,她毫不在意,说:“我知道了。”
周天醉又说:“我在游记者的资料上看过之前的伤情鉴定,你身上的伤口很多,有些时间也挺长了,是吗?”
姚昭说:“我一开始不敢说。”
周天醉默了默:“你腰这里的伤口,是被什么伤到的?”
姚昭顺她视线低头,和周天醉聊了十来分钟,远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她脸色平缓很多,见周天醉好奇这里,她没有犹豫,说:“我记不清了。”
她说:“有阵子他只要不开心就会打我,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打的。”
周天醉点头,说:“晚饭快好了,我去帮忙。”
姚昭也起身:“我也帮忙。”
周天醉说:“你休息会。”
姚昭咬唇,站在原地,游如许刚盛好汤,看到周天醉进来,她用烫到的指腹捏了捏周天醉的耳垂,见周天醉看过来,她笑:“你什么时候回去?”
“吃过饭回去。”周天醉说:“我喝口汤。”
她没什么胃口,把米饭倒回锅中,盛了一碗汤,游如许对她这挑剔的饮食一直没办法,两人端到客厅,游如许叫姚昭吃饭。
姚昭很拘束,坐在那里试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游如许瞧她这样有些心疼,把菜放她面前,让她多吃一些。
游如许说:“还合你胃口吗?”
姚昭说:“很好吃。”
是真的很好吃,她妈很少做饭,以前经常点外卖,或者就是炒饭泡面,她家里最不缺的就是泡面,她有阵子实在吃不下去了,就自己学做饭,现在家里的饭菜都是她来,她回家晚,做饭迟,那个男人都会骂她。
姚昭脸一白,肩膀瑟缩了下,继续低头吃饭。
游如许说:“吃完饭,我们聊聊?”
语气温和,姚昭唇动了动,看向游如许,点头。
游如许笑了笑。
周天醉饭没吃完就走了,游如许下楼送她,说:“今晚我想让姚昭就住在这里。”
周天醉皱眉:“警察不过来了?”
“过来,但没说给她安排住处。”游如许说:“我想让她住在这里。”
周天醉喊:“阿冉……”
“她有点像我妈。”游如许说的很小声:“是不是有点好笑,她才初中生,怎么可能像我妈。”
游如许和周天醉站在楼下,四周黑兮兮的,凉风阵阵,她们裹着羽绒服走在石道上,路灯昏黄,将她们身影拉得很长,游如许说:“小时候,我妈也经常被打,有几次她躺在床上看着我,我总觉得她要说什么。”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忍受着,日复一日的忍受。
后来,男人开始打她,她妈妈才带她走了。
周天醉说:“她不是。”
很笃定的语气。
游如许笑:“我当然知道不是。”
周天醉低头。
两人走到门口,风吹在脸上,刮骨的疼,周天醉说:“先回去吧,我打车回去。”
游如许说:“真不要我送你回去?”
周天醉说:“送我回去,我还要送你回来,多麻烦。”
游如许嘀咕:“一点都不麻烦。”
周天醉听到她小声说话笑:“说什么?”
“没什么。”
周天醉说:“早点回去。”
游如许点头。
站在门口,周天醉招车,夜色很浓郁,很黑,风吹两人秀发得随风扬起,周天醉说:“阿冉,你知道我爸以前说,最害怕接到什么采访吗?”
游如许神色微凛。
周天醉如此心平气和的提到她爸爸,像是毫无预警的打了个闷雷,但她神色过于平静,就好像在聊很寻常的琐事。
游如许沉默几秒才说:“什么采访?”
“感同身受的采访。”周天醉说:“他那时候说,最怕这样的采访,感同身受,虽然能帮他更快的和受害者建立好关系,但也会让他盲目。”
游如许抿唇。
周天醉说:“盲目会让人做错误的事情。”
游如许问她:“他做过错误的事情吗?”
周天醉想到她爸爸和她说话的表情,笑笑:“或许吧,我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些都是她爸经历过的事情。
或许,也是游如许需要经历的事情。
游如许轻轻嗯了一声,目送周天醉上车,她在楼下站了会,回到楼上,姚昭从沙发上站起身,双手垂在身侧看着她,一只眼角裹着小纱布,另一只眼睛清澈干净,还有些害怕,神色是属于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稚嫩和不成熟,游如许想到她继父竖起手,姚昭下意识的闪躲和惧怕,脸色缓和些许,问她:“要不要喝点水?”
姚昭说:“周医生,回去了?”
游如许点头:“嗯,你好像有点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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