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入画(90)
“娘娘,您看这……”奉灵取了令牌交给皇后。
皇后沉默了良久才叹了口气。“这件事她迟早会知道,总是要闹一场的。不过易迦辰絮终究要死,本宫不信她会真的随着去了。先冷一冷她吧,也是本宫把她惯坏了,越来越任性妄为了。”
“若是公主执意去飞叶津书院,难道真的拦着?”奉灵想想那种情况,都觉得天要塌了。
“只要她不带易迦辰絮,去哪都随她。以易迦辰絮目前的身体状况,她不敢硬闯,也不敢离开,所以放心吧,本宫的女儿,本宫还是最了解的。”皇后的语气十分笃定。
羽烟宫。
景含幽刚刚离开,辰絮就睁开眼。她才刚刚睡醒,并没有那么快再度昏睡。不过景含幽在身边,并不方便她进行布置,只好装睡。
泠音走到她身边低声道:“郡主,张大人已经上书,想来很快就会有回音,您放心。”
辰絮点头。“我身体的问题应该瞒不了多久了。你记着,这几天如果含幽知道了‘虚空’的问题,无论如何,让她不要冲动,一切都等我清醒了再说。”
“这……”泠音为难道:“郡主,柔嘉公主那脾气,但凡遇到您的事,公主有几次是不冲动的?奴婢怕拦不住坏了您的事。”
辰絮虚弱地笑了笑,“你就说这是我的意思不就好了。我一天里总有一些时间是清醒的,又不是长睡不醒。”
“是。”虽然颇感为难,泠音还是应了。
第114章 相知
辰絮喘了几口气, 让胸中的憋闷减轻一点。若是没有蕴结草, 她的身体应该还能撑上几个月, 蕴结草大大加重了身体里原本的毒性, 让她的身体迅速虚弱下去。所以目前她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莫离那边……是不是快临盆了?”
泠音答道:“还有一个多月呢。太子侧妃胎养得好,必然是顺利的。您还是多顾着自己吧。”
琳琅这时进来, 送来了一碗燕窝粥。“郡主,奴婢刚收到消息, 柔嘉公主去了太医院。”
辰絮道:“看来含幽是发现了什么。估计我再次清醒的时候又要费口舌劝她了。”此时她半靠在软枕上, 端着燕窝粥一口一口地喝着。一阵阵恶心上涌, 她也只是不动声色地强忍下去,到底把一碗粥都喝完了。“没什么事你们先下去吧, 仔细自己的身体。”她拿着帕子边擦嘴边道。
泠音和琳琅不放心, 却见辰絮满脸倦色,并无意多说话,也只好默默退下。
“你看看郡主, 才刚刚醒来,依旧那么疲惫, 她这样硬撑的, 用蕴结草激发体内‘虚空’的药性, 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住。”泠音叹着气。
“我们现在也只能相信郡主了。她还有复国大业,我相信她不会轻易放弃的。”琳琅对于外部的情况比泠音更加了解。她清楚辰絮从来没有停止过在外面的布局,而所有的布置,目前都只是布置。何时动,如何动, 都要靠辰絮一个人指挥,万万缺不得人的。
寝殿里,辰絮抱着被子将自己裹紧,仿佛这样她会多出一丝安全感。想自己五岁离开易国进入飞叶津书院,十年学艺,从不曾退缩畏惧过什么,如今却对自己缺乏信心。她清楚自己很快就会吃不下东西了,“虚空”的药性远比她想象得更加厉害。看来自己料得不错,有人在那杯酒里下了致命的东西。就这么怕自己活着吗?辰絮有些想笑。既想害她,又不想落下把柄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皇后有这样的权力和立场了。
辰絮藏在被子里的手抱紧了自己,她想恢复内力。这种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所以她赌了这一局。既然是赌局,总有输赢。她不想输,一点都不想。“咳咳……”咳了两声,她脱力一般地瘫倒在床上,唯心中一点执念让她挣扎着保持一点清醒。
寝殿里安静异常,让她的痛苦渐渐放大。她想起幼时无意间听宫里嫔妃说起她是真龙之命,一生注定远离父母亲眷。她想起初到飞叶津书院,师父对她百般刁难,只为试出她的真性情。之后虽收她为首徒,却也对她极为严格。她想起景含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景含幽总是伴随在她身边。学文、练武、一同研习纵横之术。师父曾经笑景含幽总是输给她,景含幽浑不在意。那时候这个一直傻笑的师妹说了什么?辰絮努力想了一会儿,还是记不得了。
“好想回飞叶津啊!”辰絮轻声道。
“你当真想回去?”门外景含幽走了进来。看见辰絮瘫倒在床上的样子就是一皱眉。
辰絮勉强转过头来,“是啊,好想见见师父。”
“我送你回去。”景含幽连披风都没脱,直接吩咐跟着一同进来的泠音帮辰絮更衣。
辰絮让泠音退下,“你又在胡闹什么?”
“母后在‘虚空’里加了别的东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辰絮,只有回飞叶津才能救你,我现在就送你走。”景含幽的声音十分平静。所有的纠结和挣扎,都在回来的路上被压了下去。她清楚现在不是自己犹豫的时候,她必须迅速做出决断。
辰絮伸出手,景含幽急忙上前抓住。“皇后娘娘不会让我离开的。”辰絮轻声道。
“我带你闯出去!”景含幽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硬闯,她也要救辰絮。
辰絮低声笑了。这一笑走岔了气,忍不住咳嗽起来。一道血丝从她嘴里流出,蜿蜒过下颏,落在衣襟上。景含幽拉着她的手握紧,立刻要起身行动。
辰絮很努力止住了咳,示意景含幽坐下。“如果只是我自己,此刻便是阎罗鬼域我也随你闯上一闯。可惜我身后有整个易迦皇族,我不能丢下他们。含幽,生死有命。我本是亡国之人,身为镇国公主,城破之际没有以身殉国,已经愧对易迦皇族的列祖列宗。你我之间……”她说到这里垂下眼睫,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继续道:“是儿时情谊也好,是禁忌孽缘也罢,我知你真心,便也想多陪你几年。可惜,终究是不成了。”
“辰絮……”景含幽听着她像交代遗言一样的话,只觉得一阵心慌。眼见着辰絮唇边留下的鲜血,拿了帕子细细地擦着。
“难得我这会儿还能清醒着,你让我把话说完。”辰絮笑着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我虽深陷这皇宫之中,却也有自己的心思。我知你真心待我,便利用你这份真心为己所用。含幽,这段情中终是我有太多私心。但是我易迦辰絮至今仍可向你保证,今生今世,我只会爱你景含幽一人。”字字句句,皆出肺腑。“我是回不了飞叶津了。如果我熬不过去这一关,你记着,永远不要和飞叶津再扯上任何关系,师父不会放过你的。”
景含幽重新拉起辰絮的手,辰絮想要把话说完,她就等着辰絮把话说完。眼见辰絮不再开口,她才道:“我不管你利用我多少。我怂恿父皇灭了易国,这是我应得的。我会救你的。辰絮,我已经送信去了飞叶津,师父会有办法救你的。我还让太医院重新配制你喝的‘虚空’。到时我也喝一杯,我不信母后不给解药。总之我不会让你死。”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冷静到失常的地步了。
辰絮弯了弯嘴角,“何苦?”
景含幽也笑了,笑得小心而矜持。“我追随你十年,你今天才说出爱我的话,这让我怎么甘心?”她将辰絮的手放回被子里,小心替她盖好被子,“你知我真心,我又何尝不知你是真心?”
将你心,换我心,始知相忆深。
辰絮再度昏睡过去。景含幽见泠音仍在费心准备蕴结草,不由皱眉问道:“辰絮身子虚弱,如今天又这么冷,还要沐浴吗?”
泠音施礼道:“回公主,蕴结草的味道是郡主极爱的。她吩咐奴婢无论她身体如何,每天必要用这草来沐浴。”
景含幽也知道辰絮对于蕴结草的偏爱。说也奇怪,蕴结草的味道并不重,也没见得多好闻。可是这味道染在辰絮身上,却令景含幽极为着迷。
“尘心,等太医院那边配出‘虚空’后,你带着赶去飞叶津。无论师父提出什么要求,都替我应下。辰絮这样……”景含幽看着床帐内昏睡的人,“我实在不放心离开。”
尘心点头。想了想,她低声道:“公主,太医院那边,未必会听您的。”景含幽要太医院重新配制“虚空”是什么意思,辰絮知道,尘心知道,皇后必然也知道。
“我知道。”景含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狠戾,“我知道那些太医不过听话办事,可事到如今,说不得我也要做回坏人了。”
尘心立刻明白了景含幽话里的意思,当下不再多言。
飞叶津。
掌院的院子里开着一树白梅,这会儿打开窗子,梅花的幽香飘进房间,清雅宜人。
房间里,掌院正在看着历国刚刚传来的消息,唇边的笑愈发森冷。江封悯刚刚走到门口,透过开着的窗子看到掌院的表情,她扭了一下脖子,毫不犹豫地转身,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你真的不打算进来?”掌院的声音里透着甜腻。
江封悯咽了口口水,转回身,就见掌院倚在窗边看着她。她赔着笑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迈步进了房间。“起风了,窗子还是关上吧。”她说着关上了窗子。房间里的风顿时停下。
“景含幽来的消息,辰絮喝的那杯虚空被加了别的东西。”掌院的脸色比外面的温度还冷。
“你不知道?”江封悯奇怪地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掌院当即暴怒,“我辛辛苦苦教了十年的好徒弟,一个傻乎乎地做了别人的刀,就这么送了杯要人命的酒给她师姐。另一个呢?为国也好,为家也好,居然就这么喝了!好!很好!”掌院怒极反笑,“如今景含幽居然还有脸求我出手救人?”
面对掌院难得的怒气,江封悯一点都不意外。面前这人可是她见过最护短的人。偏偏这次事情双方都是掌院的弟子,这让掌院一直有股怨气无处发泄。现在一股脑发泄出来也好,再憋下去,连江封悯都要替两个小的担心了。
“这么说,你不打算救人?”见掌院终于肯老实地坐下来,江封悯试探地问道。
“不救!”掌院赌气道。
江封悯摸摸下巴,心疼道:“不救也好。原本就是她们俩自己作的。只是可怜辰絮那丫头,毕竟是你十年的心血,而且你今后恐怕也找不到她那样的好苗子了。”
掌院一记眼刀飞过来,江封悯立刻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真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在看这文,问个问题啊,如果作者君开新文,大家想看哪个方面的?给个大概方向就好。当然你们给了我也不见得会写,就是想知道大家的口味= =(鬼知道我在说什么)
第115章 迁离
“你不用变着法子来哄我出手。这次我若是不给她们点教训, 她们只当出了什么事我都会帮她们, 越来越没有成算, 整日里只知道瞎胡闹!”掌院越看桌子上的那字条越郁闷, 一挥手,字条已经飘落到地上的火盆里, 转眼间烧成了灰烬。
江封悯轻轻叹了口气,台阶她都给搭好了, 掌院还是不愿意往下走, 看来是真生气了。“要不, 我让离儿走一趟?”
这次掌院并没有急着拒绝,只是也不说同意的话。不过江封悯和她多年感情, 哪里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说反对那就是默许了。
“你啊, 为她们两个也够操心的了。”江封悯走到掌院身边,伸手环住掌院的身子,“我们走过的路, 一路荆棘。她们的路未见得比我们的好走。都是刀里火里闯出来的,你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