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亡国之君的日子里(124)
一时间静默了。
顿了片刻,一人出声道:“哟,江知县这般维护这三名外乡人,难道是收了这些人的好处?”
江知县冷漠道:“若觉得本官收了好处,拿证据去京城告本官!不要以为你舅舅是湖州知府,本官便不敢动你。”
那人怒道:“江大定,你既然知道我舅舅是湖州知府,好,今日我就去请我舅舅出面,非得把这三名染病的外乡人烧死不可!”
江知县喝道:“来人,冯崆聚众闹事,把他拿下!”
呼喝叫骂之声渐渐小了下去,那舅舅是知府的冯崆被抓走,余下的匪民们没了带头之人,便只能散去。
耿崇明与妻女虚惊一场,从柴房出来,江知县居然还没走,带着人等在三人的客房外。
耿崇明顿住脚步,道谢道:“多谢江知县救命之恩。”
江知县叹了口气,说:“随本官来,你们需得换个住处。”
那叫冯崆的虽然已被关押,但家仆已偷偷溜到湖州去搬救兵了。江知县知道此事时,已经拦不住人,他忧心忡忡的,思索该如何应付顶头上司湖州知府时,忽然听说,湖州府爆发了天花!
原来湖州府也来了海外的商人,一个感染两个,两个感染四个,爆发起来极快。江知县顾不得那么多,连忙组练乡勇,封闭县城,就怕湖州府感染了时疫的人乱跑乱窜,跑到他们县来。
其他县似江知县这般如临大敌,封闭县城的不多,大部分都有些反应迟钝,江知县忧心忡忡地等了几日,整天让人守着县城大门,又着人去其他县城打探消息,可其他县居然尚无一人感染天花。
而耿崇明和妻女被江知县安置在废宅住了这些时日,仍没有发病的迹象。
江知县不禁琢磨,难道是他做得好,所以把这天花控制住了吗?
可其他知县可没他这般反应迅速,怎么县民们也没一例感染天花的呢?
若说他们有什么一样,那大概就是……都种了牛痘?
江阴府爆发天花之事,顾励已第一时间知道了。他都已经交代各地官员接种牛痘,三番两次耳提面命,没想到居然还有地方官不当一回事,可恨!
他第一时间撤换了江阴府的官员们,把人拿解来京,另外派了一批京官去处理天花。御医中有曾经医治过天花病人的,也跟着一起去了。
除江阴府之外,又有两地出现十例以上的天花病人,顾励有条不紊派了人去,至于地方官,当然是依样拿解来京,核查渎职失职之事。
也是他记得今年有可能会爆发天花病症,事先便有所准备,应对起来才不至于乱了手脚,可其他朝臣们没有他这般从容,对天花病忧心忡忡,甚至认为顾励不应该贸然开海禁,天花若是一旦散播开来,还不知要有多少百姓遭殃。
对于朝臣们的忧虑,顾励都明白,劝他们不用太担心,天花若当真要传进来,就算不开海禁也能传进来,而且之前已接种过牛痘,不会有什么大事。
顾励看着这些朝臣们,不由得出神地想,若是奉奉在,一定会抓住这个好机会,利用开海禁一事在民间发动舆论抨击他吧。
这小狐狸,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给他添乱的机会。
想到此处,顾励又不由得失笑,也不知奉奉在海外如何了?天花病是海外商人传进来的,海外定然闹得更厉害,幸好之前让奉奉种了牛痘啊。
朝臣们半信半疑,可等了十来日,始终不见天花传到黄河以北这一带来,而且据江阴等地的奏报传来,那天花病症传染不大,都在控制范围内。
更玄乎的是,那些去预防控制天花的官员与太医们,居然没有一个感染上天花的!
这一回,就算不想信,也不得不信了!
朝臣们排着队进宫,就想问清楚,为何陛下居然知道种牛痘之法居然可以防治天花!而且种牛痘,可比种人痘风险小多了。
顾励三言两语把他们打发了,又听人提议,天花有了防治之法,实在是大楚气数未尽,上天保佑啊,理应庆祝才是。
顾励想了想,拒绝了,去江阴府等地的京官太医们还没回来呢,一切等天花防治完毕后再说吧。
不过借着这个东风宣传一波还是有必要的,然而不等他派人去民间引导舆论,百姓们就自顾自地吹起来了。
“南方闹痘疮闹了那么久,咱们北直隶却一直没事,可见是咱们之前种牛痘起了效果啊!”
“可不是,我听南方的商人说了,那些出痘疮之人,都是之前不曾种过痘的。他们种了痘的,接触那些病人都没事呢!”
“天可怜见,是咱们陛下英明啊!”
“俺爹俺爷爷都是天花死的,以后俺的儿子孙子,可都用不着再担心天花了!”
“是上天保佑大楚啊!”
“俺要到庙里烧香,求菩萨保佑陛下!”
别管江南江北接种了牛痘的百姓们有多么庆幸,此时有一个人,却是慌乱失措。
“牛!牛找来了没有?”太后惊慌失措,一叠声地质问家仆。
她被顾励赶出了宫,住在自己一小块田庄上,吃穿用度都缩减许多,仆从们也大大地减少,日子过得与之前相比更是云泥之别。而她的爱子成亲王被住处京城,前往就藩,名为之国,实为圈进,母子俩天各一方,谁也见不着谁,太后只能以泪洗面。
可没想到,她所住的地方,居然爆发出天花病,太后慌了神,让人锁着田庄,不许人进出,自己成天待在屋子里,谁也不接触。
可过了三五日,她仍是出现了高热寒颤等症状,就在昨天,那该死的疱疹出现在了她衰朽的皮肤上。
听说种牛痘果真可以防治天花,她一早便让人去找染了痘疮的牛,可等到太阳落山,都不见仆从们把好消息带回来。
太后已按捺不住坏脾气,大发雷霆,这时终于听说仆人回来了,还牵回来一头牛,太后连忙赶到庄子内的牛棚里,也顾不得这地方臭气熏天,太后打着哆嗦,把痘疮内的痘浆挤出来,迫不及待地抹入鼻孔之中。
“这样……这样便无事了……”太后喘了口气,终于定下心神,到了这时,她才知道追悔莫及。
在京城皇宫中时,皇上让人给后宫众人种痘,也未曾撇下她。可她只当皇上是想要她的命,把来种痘的御医都赶走了。早知道这种牛痘当真有效,她说什么也不会这样糊涂!
看一眼手上的疱疹,仍是痒得钻心。太后由下人扶着,慢慢回了寝室里,喝了药,便躺在床上休息,满心盼着自己明日一早就能好转。
“对了,勤儿那里也不知如何了?在京城时,他也不曾种痘的,需得让人把痘浆给他送去……”这么想着,太后体力不支,渐渐睡着了。
然而到了第二天,她非但没有好,甚至觉得更加虚弱,胳膊都抬不起来,口中干苦发涩,身子不停地打着冷颤。
“怎么回事……哀家……”
伺候的丫头端了水和汤药,喂给太后喝了,问道:“太后娘娘,要不要叫大夫来?”
太后已经绝望,心中入坠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起来。她摇头:“有什么用?!有什么用!都是一帮庸医!”
太后看一眼手臂上的疱疹,居然已经开始破溃流脓,那恶心的样子,让一向爱洁的她几乎要发疯。
她看向丫头,问道:“你伺候我这么久,为何一直没传上?”
丫头战战兢兢,跪下来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在宫中时便已种了牛痘。”
太后瞧着丫头那年轻青春的肌肤,透着红润健康的光泽,那是她无论如何保养,也换不回的时光啊。这世界为何如此不公平,她贵为一国太后,却要忍受这种折磨,这丫头不过是底层百姓人家出身,却青春健康!
凭什么?
太后忽然发了疯,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脚踹在丫头身上,扑上去掐她的脖子,恨恨道:“凭什么?凭什么哀家就得躺在床上等死,你这贱丫头却能毫发无伤?!”
丫头拼命挣扎,万幸她身体健康,力气比太后这一个病人大多了,很快挣脱了太后,惊慌失措地哭叫着:“太后发疯了!”,跑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