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宁清宫内
周太后趴在榻上,泪水流个不停。
已经爬上了淡淡细纹的眼角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已经微微发肿,过于炎热的天气让本来四四方方的皇城更显的憋闷,教已经哭泣了将近一个早晨的太后几乎无法透气。
“娘娘,您不能再伤心了,不然崇王陛下知道您这样折磨自己的身子,怕是走在路上都要难受啊。”
她的大宫女跪在榻边,一边为她打着扇子,一边安慰道。
“那么热的天,他一个做哥哥的就舍得弟弟上路。汝宁距离京城千里迢迢,济儿他在路上,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今天一早,崇王朱见济就来到宁清宫与周太后告别,随即启程,出发前往受封的藩地汝宁。
这对母子彼此心里都清楚,不管按照祖宗家法还是按照当今圣上的心思,只要崇王一离开皇宫,就意味哪怕身死魂消,他们母子都再无见面之日。
按照周太后原来的打算,至少也要拖到崇王成年,娶了王妃,最好连孩子都生了几个后,全家人开开心心地前往封地。
然后她再求求皇帝儿子,多给小儿子封些田庄,好保证幼子全家衣食无忧。
结果现在只有幼子一人孤零零地就藩不算,就连田庄,也只得了百顷而已——陛下说了,一切以旧例为准,参照的是当年郑王朱瞻埈的封赏。
这位第一代郑王脾气暴烈,曾经数次将人活活打死。
周太后的丈夫朱祁镇在位的时候,为了管教这位郑王叔叔,特意将自己身边的御史周瑛派去做郑王的长使。
名为“长使”,实为“监视”,从此之后郑王殿下就老实了一辈子,再也没犯过混。
朱见深以这位先辈为“榜样”,封赏自己的弟弟,恐吓的意味不言而喻。
“阿寿呢?他最近忙什么呢?按理说他外甥就藩,他这个当舅舅的至少应该一路陪同才对啊。”
周太后起身,接过另一个宫女递上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她问的是她唯一的弟弟,“老一辈国舅爷”的锦衣卫千户周寿。
“国舅爷他揽了御窑进贡的差使,这段时间都在忙内务局的事儿。”
大宫女为周太后打着扇儿,贴着耳朵轻声说道,“因崇王匆忙就藩,陛下也没下什么好的赏赐,甚是凄凉。刚巧国舅爷从景德镇得了一批好东西,除了进贡内府,多的已经命人送去就藩的车队里了。”
“说起来,这才是‘自家人’啊……也不枉费我这么疼惜他。”
想到父亲已死,小儿子就藩,如今宫外她也就仅剩下这么一位得力的“娘家人”,周太后就觉得自己孤苦无依。
再看看她那个和她一般大的儿媳妇万贞儿……
先不说她两个兄弟多么得到陛下的器重,她一个妃子的父亲居然已经被封了“侯爵”。
要知道身为婆婆的她,一直到父亲周能过世,所封得还不过是个“庆云伯”的爵位而已。
“那位新派去江西的梁公公是个伶俐的孩子,不过短短一年送上来的孝敬,都赶上过去内务局的好多倍了。”
大宫女吩咐宫人去取冰镇好的酸梅汤来,转身殷勤地对周太后说道。
“他得了咱们国舅爷的照顾,会百倍千倍的报答娘娘的。”
“我一个老太婆,都不能出宫,要他的‘报答’做什么?”
周太后喝了凉丝丝的酸梅汤,总算觉得胸口的闷气匀了些。
“把这些财物,都送去给我的济儿才是真的。汝宁……哎,哀家从未去过那个地方,也不知道是个如何的所在。不过钱财到了哪里都是有用的,他哥哥不肯给他田地,也只能由我来操这个心了。”
周太后叹了口气,哀怨地望着昭德宫的方向。
“那个……何大人……”
看着手里还算完整的封条,万达尴尬地回过头,对着满脸惊恐的何郎中问道。
“你说的——满屋子的限量‘窑变’,就剩这一点了么?”
他指着屋子里空着的七八口大箱子问道。
何瓛和身后窑厂的工人们惊得齐齐下跪,磕头不已。
而站在万达身边的杨休羡,倒不是非常的惊讶。
他低下头,看着同样一脸慌张的邱子晋,再一次赞叹这位邱书生的心机和他的演技一样出色。
作者有话要说: 成化皇帝所在的时候,明朝的斗彩技法达到了巅峰。
除了最著名的成化斗彩鸡缸杯,还有一套成化斗彩三秋杯也是享有盛誉。这套被子一共两个,据说也是成化帝和万贞儿爱情的见证。
第70章 绿云罩顶
一屋子的瓷器不会长了脚自己不翼而飞,而且这里是皇家御用的御器厂,进出门都有官兵把守。
莫说成品瓷器,即便是想要将黏土等制作材料运出大门,也必须要有守备太监的手令以及关防。所有货物在经过官兵的逐一清点并且核对后,才能离开。
每日下值前,所有进出御器厂的工匠,伙夫,杂役,都必须除下衣物进行搜身,确保没有夹带任何东西,方允许离开。
为了防止御窑陶瓷流落到民间,御器厂所有的匠人都采取“连坐制”,“互保制”,若是一人被发现夹带东西,所有人都会被连累处罚。想要自保,除了保证自己不偷带偷藏,更要时刻注意同伴的一举一动。
“以前曾经有人试图将给瓷器上色的金粉偷偷带出去变卖……被检举后直接判了绞刑。没想到如今居然丢了一整个货仓的瓷器。谁可如何是好?”
何郎中苦着一张老脸,满脸惶恐。
在大明,偷盗御用贡品乃是死罪。
如今被发现少了一整个仓库的御瓷,虽然是已经封存的旧物,按理说不会进贡,不过依然属于皇家名下。如果真的按照连坐制来算,整个御窑厂,怕是谁都逃不掉。
“还能怎么样?监守自盗呗。”
万达拿着登记簿册,快速地翻看了一下。
“全部都只有入库的记录,出库的只有一个月前的一批的窑变龙纹盘。剩下的大约二百余件大小器物……刚才清点下来,如今只剩下二十件不到。”
那剩下的二十件或是大龙缸,或是仿青铜大鼎,或是仿照周代秦代大型玉器的造型,估计是因为器型太大,不方便运输,所以被留了下来。
就是不知道那些不翼而飞的瓷器们,是跟着最后一批窑变的器物一块消失的,还是之前已经被人一点点地偷运了出去……
“御器厂从现在开始关闭,所有的匠人、杂役、督陶官和守卫都不得出入。宋知县,立即上报州府严查沿途商队商船,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立即上报,货物和人员原地扣押。”
“是。”
“本官将上报江西承宣布政使司,请求卫所派兵支援。今日就上书,将此事上报给应天府和顺天府各个衙门,以及圣上知晓。”
邱子晋雷厉风行,将一切布置得当,摆开一副要追查到底样子。
万达心想这案子太清楚不过了,十有八九就是那个“梁太监”干的。如今他人都跑到京城去了,不派人去京城追凶,在这里查什么查?
要他说,直接让怀恩公公下令东厂抓捕就行,一个太监而已,还能翻出五指山不成?
“你以为这些小邱猜不到么?”
杨休羡轻轻拍了拍万达的肩膀。
“这个案子的线索太清楚不过了。一个太监算不上什么,要抓到他容易的很。小邱他不是想要抓犯人,而是想要利用这个案子,绊倒一些他想要绊倒……而且说不定‘上头’也想要绊倒的人。”
万达听着杨休羡的分析,又转头看了看正在调兵遣将的邱子晋,默默不语。
哪怕心里已经明白,这个漂亮书生不是白糖丸子,而是个腹黑芝麻汤圆,但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接受“黑心书生”的设定。
广怀说的没错。
一个梁太监算得上什么,关键是他将这批,应该说这几批的御窑送给了哪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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