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林渐西勾唇微微一笑,解释道:“没错,我的朋友刚好是韩先生手底下的艺人,常和我说他负责又严谨,现在看来,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这话说的是韩沉非,目光却看向傅临北,不但坦坦荡荡地交代了两人的交集,又顺带夸了在场的所有人。
于是叶老夫人原本转阴的面色重新变得晴朗起来,嗔怪道:“你可别夸他,再夸这小子尾巴又要上天了。”
她对娱乐圈没什么好感,也不太支持自己外孙的工作性质,但听到林渐西真诚的夸奖,还是高兴得眯起了眼。
但韩沉非心里却警铃大作,完全没料到林渐西会毫无顾忌地言明一切。青年此刻这样自然平静的态度,只能说明一点——
他坚信自己毫无破绽,所以根本有恃无恐!
砰。
是瓷器轻轻碰到底座发出的清脆声响,有贵客来访,女佣早已经很知趣地端上来今年新进的香茶,却被叶老夫人叫住了。
“哎呀,今天正好你们都在,一个都不许跑,全都来看我新养的花。”
她常年少女心泛滥,一定要拉着几个小辈先到后院看她精心培育的成果,还一人塞了一个精致的小篮子,布置了摘花的硬性任务,说是要放在今晚的餐桌上作为装饰。
傅临北被老太太抓着去了花园的东侧,而韩沉非和林渐西则被分配到花园的西侧。
层层叠叠的花枝掩映里,两人闷不吭声,各干各的,彼此之间的气氛十分诡异。
“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了你。”最后还是韩沉非先沉不住气,率先打破了沉寂。
一身昂贵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抚过玫红的花瓣,语气冷飕飕的,“你和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回答他的只有偶尔吹过的一丝风声,林渐西自顾自拿着园艺剪刀采摘各色花卉,仿佛没听见一般,根本不睬他。
“你费尽心机不断接近,到底有什么意图?”
然而他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青年甚至收起手里的剪子,打算去另一边继续采摘。
韩沉非的耐心彻底告罄,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把人狠狠拽了过来,“说话!”
“我说了你信吗?”林渐西的手微动,一个巧劲很轻松地挣脱开了男人的钳制,语气还带着点调笑:“这么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你哥。”
还真是有恃无恐。
韩沉非立刻沉下脸,发出一声冷嗤。
他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里的花草,随意地剪下看着顺眼的花枝,目光却总不自觉地在眼前的青年身上流连,想要找出他犯的错处。
结果下一刻,柔软冰凉的掌心就冷不丁覆了上来,激得他一个激灵。
紧接着,白皙修长的手指就从他篮子里慢悠悠地挑拣出两株怒放枝头的花,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
“没人告诉你,不能把青罗丝和玫黛红这两种花放在一起吗?”林渐西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凉薄和嘲讽。
“这两种花相生相克,即便是放在一起也会加速枯萎,更别说这两种花色还是花艺搭配的禁忌。”
韩沉非狐疑:“有这种说法?”
林渐西煞有介事地点头:“就好像佩了红宝石又搭配青色的坠饰,就会显得格调尽失,我这样说是不是就能理解了?”
等等——
韩沉非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袖扣上的鸽血石和外套上点缀的青色水钻:“……”
他在短时间内连续吃瘪,一点便宜也没讨着,心里不爽极了,暗暗磨了磨牙道:“真应该让他们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口蜜腹剑两面三刀!”
这话一出,林渐西的神色登时就有片刻的凝滞。
而后,他竟是垂下眼眸,睫羽微颤,半真半假地发出一声感慨:“韩沉非,我在别人面前都很正常,唯独对你格外不同,你就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清润的嗓音微微压低,仿佛带着一声隐隐的叹息,一下子叹进了人的心底。
是啊,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韩沉非的心脏莫名其妙地漏跳了半拍,下意识地追问:“为什么?”
于是林渐西轻轻一笑:“对你特别,当然是因为你特别——”
他语气晃晃悠悠的像是在过山车,到了最高处忽然停住了,韩沉非只觉得自己一口气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难受得紧,只想快点知道答案。
“——特别讨厌呐。”他接着说。
韩沉非:“……”
果然又被这人给耍了!
眼前的青年总是一副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的模样,他看着看着,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极大的火气,反守为攻,手一拽直接把人抵在了重重枝干之上。
啪——
花篮落在地上,瘦削单薄的身板撞上了花枝,整个花丛都狠狠地摇晃了一下!
淡粉色的花瓣簌簌落下,夹杂着几片朱红,落在林渐西的发顶,那张白皙精致的脸藏在花间,简直比花还要娇艳。
但可气的是,明明已经被他制住,明明处于彻底的弱势,好像人人可欺,却依然高昂着头,神色冷然满是轻嘲,愈发显得艳色逼人,好看到夺魂摄魄的地步。
于是韩沉非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一热忽然整个人压了过去,想要看到他失态的模样。
但没想到的是,林渐西既不害怕,也不抵抗,浅色的唇瓣微微翘起,像是胸有成竹地在等待着什么。
等到两人身影越靠越近即将交叠的那一刻,他才猛然开始动作,提高嗓子喊出了声。
“临北!”
韩沉非顿时一惊,手也抖了一下,像被火烫到了一样,条件反射立马放开了他。
下一刻,高大俊美的男人就顺着蜿蜒的小道出现在两人眼前。
他眉头拧得紧紧的,手上提着个篮子,但信步走来的优雅姿态却仿佛手中拿着的是个公文包。
“怎么了?”他询问,语气难得显出些焦急。
“没什么,这边的花选得差不多了,我想去你那边看看。”林渐西笑眯眯地解释道。
而韩沉非一言不发,手背在身后,脸色十分难看。
傅临北余光瞥见掉在地上的花篮,英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眼睛一眯,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接着就给了自家表弟一个警告的眼神。
韩沉非的面色愈发阴沉,篮子也不捡扭头就走,于是西边花园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傅临北的眼神幽深而安静,就这么深深地凝视着林渐西,看得林渐西后背一阵发毛。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不应该啊,刚才我明明算得很精准,他应该什么都没听到才对。
“怎么了?”他镇定自若地问。
然后傅临北又靠近了一点,顺手拂去林渐西头顶的落花,身上带着的那点好闻的香气一下子盈满了青年的鼻尖。
“你的右边眼角被划出了一小道伤口。”他低声道,“出血了。”
“我受伤了?”林渐西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摸男人指的地方,不料却被他一把按下。
“别碰,会感染。”他温声提醒了一句,“跟我过来吧。”
于是林渐西被领到了一个宽敞的房间,里面的摆设漂亮华贵,四面挂着精致的壁画,看着像是个待客厅。
刚坐下没多久,傅临北就已经拿出了消毒的药品和棉签,沾了药水之后,马上就轻轻抹在了他清洗过的伤口处。
药水是特制的,效果很好,但药性也强,对破损皮肤的刺激几乎是一等一的。
所以直到这个时候,林渐西才真正感受到了一丝疼痛,倒吸了凉口气下意识地想要出声,但还没出口,就被他硬生生忍了回去。
见状,傅临北眸光一深,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了。
但大概是他实在太小心翼翼的缘故,疼痛褪去之后,反而觉得有一点点痒,让林渐西不自觉地眨起了眼睛。
于是傅临北就看见青年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眸一直在闪动,睫毛呼扇呼扇,像两把浓密的小扇子,眼底湿漉漉的,嘴唇却死死地抿着,仿佛是一只受了伤却不肯吭声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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