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木头一向开口的少,只低哑的“嗯”一声,一块块地把他做的红豆糕塞进嘴巴里。
“还有元宵,你都要吃完。”
林似锦把汤碗推过去,他眼睛看不见,自然也不知道汤底的颜色,清汤隐隐浮出来些许红,里面的馅儿有个被不小心戳破了。
“我包的形状有些丑,里面的馅是用药汁一起熬的。”
盛如翡看着汤碗里的元宵略微出神,他又看向面前人的袖口,那里被遮掩,隐隐能够看见包裹的纱布。
他指尖略微绷紧,整个人有些恍惚,面前的少年还在温声细语地跟他说元宵是如何做的,话音回荡在耳边,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林似锦说了那么多,木头都没有反应,他又唤了一声“师兄”,少年才慢慢地端起汤碗,把里面的元宵全部吃了。
晚上的时候他背着傀儡进了城,因为是清秋节,城中很热闹,明明灭灭的焰火,卖的还有各种面具。街上有许多卖傀儡的商铺,他们在这座城自由许多,林似锦能够牵着盛如翡。
他们一路上去了几座城池,有些沉寂如水,邪咒蔓延到内城,整座城大厦将尽,有的尚且安乐,百姓如同往常一般,有的则是笼罩着一层死气。
这座城已经算好的了,街巷上的行人大部分都带着笑脸,有的在点焰火,意味着将病痛和邪咒烧个干干净净,有的在河边放河灯,还有人持铜盆火焰在游行。
林似锦看不清卖的什么东西,但是听商贩的吆喝能够听出来,他到了卖驱邪叶的小摊边,戳了戳一边的木头。
“师兄,这个好好闻,我想要。”
林似锦临走时给了盛如翡银钱,盛如翡闻言低声道,“想要哪一个?”
“你挑一个,我都喜欢。”
林似锦又看不见,他只能让木头给他挑。
“两位公子看看,这几个款式卖的都不错。”
小贩拿出来的几个都是合适面前公子的,他见过的人多,一眼便能看出来这公子应当是眼盲。看上去有意遮掩,但是年纪尚轻,伪装的太过于拙劣。
他挑了几个青碧色,适合眼盲的小公子。
然而另一名公子并未选他挑的颜色,而是准确地从他摊子里挑出来一个卖不出去的丑色,颜色非常花哨。
盛如翡挑了一个他觉得最好看的颜色,给商贩银钱,然后把驱邪叶递给了旁边的少年。
“师兄选的通常都很丑,”林似锦哪怕看不见,也能猜出来,他嘴上这么说,却捧着不愿意松开,凑在鼻尖前,这个味道很像盛如翡身上的落梅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盛如翡身上的落梅香消失了。
接下来他与盛如翡也去放了焰火,今日还有神祝,传闻若是能够遇见神祝,许愿便会实现。
有那么一瞬间,天空仿佛骤然明亮,林似锦感觉眼皮传来痛意,旁边少年用宽厚的手掌遮挡住他的眼睛,话音落在耳边。
“小锦,今日有神祝,可要许愿?”
林似锦唇角略微扬起来,他平日里不信命,自然也不会信神明,传闻神君怜悯天下、福泽三千世,一直默默守护着人世间,常常垂怜人们心中执念。
此时也不信……他在心里悄悄地补上一句。
不信也无妨,若真有神君,能否垂怜他身旁令他欢喜的少年,不让少年命途舛舜……他本应当是惹人心折、万众瞩目的少年天才,应当好生生的做云端上的皑皑白雪。
如今因为他折了剑骨、容貌尽毁,身受病痛缠绕时日无多,皑皑白雪在地上融化,只剩满身泥泞。
世人常说,人想要得到什么,必然需要付出同样的代价。
若真的能够重来,希望他们不要遇见,那些舛舜由他来承受,让少年去过原本应属于他的人生。
林似锦眼皮传来温凉的触感,少年在亲吻他的眼睛,他眼皮微微颤了颤,眼尾一寸寸被摩挲,盛如翡在夜幕下轻吻他,吻小心翼翼、带着珍重,然后慢慢地放开他。
“师兄许的是什么愿?”林似锦抓着盛如翡不让他乱亲,这边好多人呢,他微微避开,眼神清润空荡,脸颊却红了一片。
盛如翡没说话,意思是不想告诉他,他不必猜也是关于他,他跳在盛如翡背上,搂着盛如翡的脖颈。
“让我猜猜。”
“是让我一直喜欢你……还是想赶紧好起来和我成亲?”
“若是成亲当然是我娶你,师兄那么美,不做新娘子太委屈了。”
林似锦说了木头都没反应,他戳戳木头,好奇道,“那还有什么……难不成是想让我离开你?”
“我不可能离开你的,你休想赶我走,”林似锦声音低了几分,他在盛如翡面前不用介怀什么,以前早就不知道跟盛如翡丢了多少次脸了。
他揪揪木头的耳朵,盛如翡“嗯”一声,一路背着他回去,他趴在盛如翡的背上,感觉到安心,慢慢地睡了过去。
盛如翡背着少年回去,少年一个都没有猜中。
他背着少年回到他们的小院,把少年放在床榻上,在月色下看着少年的脸,坐在旁边不知道看了多久,指尖细细摩挲,想把这张脸永远地记在心底。
接下来他们又去了许多城池,主城、分城,大大小小的城池,他们甚至亲眼见证了有些城池的覆灭。林似锦遍寻无果,盛如翡神智存在的时间越来越短,大多数时间只剩下兽性。
眼眸泛红,盯着他想要将他撕裂分.尸,冷淡的眼眸中不再有他。
盛如翡服食了昏睡的药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避免自己伤到他,他会趁盛如翡昏睡的时候入城。
有时候一去就是三四天,城中禁行偶尔不能立刻赶回来。
他会为盛如翡准备一周剂量的药,药还是他之前在九重坊那里拿来的,坊主告诉他需要混合活人血肉服用,他便从自己身上下手。
手腕处的伤已经难以愈合,不能再动,他于是换了另一只手腕,用罐子装好,把秋水留下来,让秋水照顾盛如翡。
匕首再次刺入皮肤,第一次疼得他在地上打滚,整个人直接晕过去,第二次疼得他将舌尖咬出了血,第三次、第四次……如今已经成为他可以忍受的痛苦。
扶衡已经一个月未曾说过话,此时见着少年动作熟练地在伤害自己,他心里亦是疼痛难忍。
他看着少年忍疼的神色,已经接近了忍耐的尽头,少年将那些罐子装好,手腕上血流不止。
出去时却又是平日里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师兄,我要出门了,过几日就会回来。”
“你有事就跟秋水说,让他跟我传音,记得按时吃药,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给秋水说。”
床榻上的少年已经昏睡过去,林似锦一寸寸地去摸盛如翡的心跳,确定还在跳动,他在床榻边站了许久,身形在原地消失。
这次扶衡开了口。
林扶衡闭了闭眼,兴许是他错了,少年孤身入城,如今已经能够避开全部的斩祟使直接进入内城。
青稚的面孔褪去,上过当受过骗,学聪明了许多,为了自己师兄的性命,几乎愿意倾注一切。
变得能够独挡一切。
“一年前,妖族祭司算出来历史重演,他们命圣君前往金钺寺夺取圣物,那圣物……是因你现世。”
“人不能去往未来,但是能够回到过去改变如今……圣物能够送你去往一千年前,可以改变一切。”
林扶衡说完,少年只是在原地有些怔愣,并未有太大的反应。
“守阙在那里等着我?”
林扶衡给了准确的答案“是”。
林似锦并未言语,他凡事都要先跟盛如翡商量,如今在这座城里倒是打听到些许有用的消息。
邪咒并不是全然无法可解,只是埋没了千年已经无人可知,千年前是有解邪咒的法子……似乎和千年前建立的鼠相、蛇相,各种妖相有关。
不知消息是真是假,林似锦全部记下来了,他心里记挂盛如翡,这一次回来的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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