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侯心口闷闷的疼痛:“泽儿,你说父子关系能这样斩断么?”
“或许三四年前就已经断了。”
云泽只在心中想了想,未曾说出来。
他不想成为安乐侯用来打击云洋的工具。与云洋曾经有恨也好,有怨也好,都是曾经的事情了,云泽并非对仇恨念念不忘的人。他只想有新的生活方式。
云泽起身离开。
安乐侯抓住了他的衣服:“你要去钟行那里?泽儿,你以为有他当靠山,你便能凌驾于你父亲之上了?”
云泽愣了一下,还未完全消化安乐侯的意思。
安乐侯深吸一口气:“你先坐下来。”
云泽重新坐了回去。
安乐侯道:“这件事情有关我们全家人的性命和未来,泽儿,你对爹保证,即便你知道了真相,也不会失去平日的理智。”
云泽脑海里一片空白,不自觉的道:“请讲。”
“与你交好的人其实是摄政王,并非瑞郡王钟劭。”安乐侯一字一句的道,“泽儿,他欺骗了你,他贪恋你的容色,动用一切手段让你从他。”
云泽依旧在失神中。
安乐侯道:“泽儿,他是什么人满朝文武都知道。摄政王绝非善类,你和他好好断了,求他放你回云府,你们好歹相好一场,倘若你苦苦哀求,他会答应的,只要你愿意回安乐侯府,我便能帮你拿回世子之位。”
云泽神色略有些怀疑:“父亲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
安乐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云泽:“我为什么拿这件事情骗你?你如果不信,我回头带你去见真正的瑞郡王。另外,瑞郡王不学无术成天跟在你那个王表兄身后,你表兄肯定也知道,你不信的话还可以质问他。”
云泽闭上了眼睛:倘若安乐侯说的是真的,钟行又为什么欺骗自己呢?
……
钟行手中的牡丹灯落在了地上,纸片纷飞,蜡烛断裂。
方才梦境让钟行心情不悦。大概他一生中,只有无法做主的幼年时期是孤单且无助的,这段无法掌控一切的过去就像一根刺,刺得越深,他当下的心肠便越加冷硬。
许敬进了船舱:“殿下要在船上用晚膳?晚膳已经备好了。”
钟行揉了揉眉心:“现在不用,等云泽回来。”
许敬道:“云公子呢?一会儿的功夫跑去哪了?年轻人真是精力十足,像我这种老胳膊老腿整天懒得动。”
钟行蓦然笑了一声:“他去见云常远了,许先生,或许孤应该在一开始听从你的建议,见好就收,早早告诉他真实状况。”
许敬道:“殿下的做法才是正常的,我出去等等,说不定小公子马上就回来了。”
钟行云淡风轻挥了挥手:“出去吧。”
许敬的神色看似和平常一样,出来之后一张脸瞬间耷拉下来了。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云泽能马上飞回来。
钟行喜怒不形于色,据说这和他自幼的经历有关,小时候锋芒毕露被父兄打压吃了不少苦头,战场上九死一生才能存活,时间一长性子自然稳了,阴沉难猜且绝情狠心。
许敬揣测一下:钟行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了,云泽如果听了什么事情,对钟行疏远或者要求两人关系一刀两断——那就完蛋了。
钟行那么喜欢云泽,杀是肯定不舍得杀的,把许敬杀了也不舍得杀云泽啊。但以他的权势,来个金笼锁美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钟行本就不是什么温文尔雅的君子,追求不成必然要用强硬的手段。
就看安乐侯的脑子犯不犯糊涂了。
……
安乐侯道:“父亲从前和他一起骗你,是碍于他的权势,你知道他的权力有多大,他连皇帝都敢废,杀我易如反掌。”
云泽完全没有听安乐侯在说什么。
他还没有从这件消息中走出来。
一旦安乐侯告诉他真相了,他便发现其实钟行露出了很多破绽。
譬如经常上朝,譬如事务真的很多而且权力真的很大,譬如曲允城这个级别的将军对他毕恭毕敬。
从前云泽完全没有往“他不是瑞郡王而是摄政王”这个方向去想,所以哪怕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云泽自己也会在脑海里随便圆回来。
眼下最关键的事情是,钟行为什么要冒充钟劭?
难道真像安乐侯说得那样钟行贪恋自己的美色?
由于安乐侯在云泽心中信誉度太低,这个在云泽看来完全不成立。
一来云泽并不觉得自己有这等美色,他又不是苏妲己。二来他了解钟行,钟行并非沉溺声色之人。两人成亲那么多天,多数情况下钟行亲吻云泽或者拥抱云泽都会提前问他愿不愿意,而且每次都是点到为止。
云泽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任何伤害或者损失,他也不认为钟行隐瞒身份是因为自己。
那是为什么呢?
云泽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或许是因为明都流言,造谣钟行的人太多了,钟行明明是玉树临风的美男子,造谣者却说他是青面獠牙的壮汉,钟行不近女色不碰婢女,造谣者却说他夜御十女……在种种谣言之下,钟行心情压抑想要逃避,所以伪装成了闲云野鹤的瑞郡王钟劭。
而且,倘若钟行一开始告诉云泽说他是摄政王,因为一些似真非真的传言,云泽很大概率不会和他继续接触下去。
一步错,步步错,钟行已经用郡王的身份和云泽来往了,便没有什么回头路。
之所以骗云泽和他成亲,或许是觉得两人性情相投,生活在一起比较适合。
云泽慢慢想着理由——原因大概就是他猜测的这样了。
安乐侯道:“泽儿,你已经想好了吗?”
云泽点了点头:“我想好了,感谢父亲告知,我先回去了。”
安乐侯道:“摄政王性情不好,你要挑选合适的时机和他讲明白。他不是胡搅蛮缠之人,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肯定愿意和你好聚好散。”
云泽现在脑海里还在梳理其他事情,并没有将安乐侯的话放在心上,只随口敷衍道:“父亲,我走了。”
安乐侯见云泽识清了钟行的真实面目,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云洋好男色就男色去吧,等云泽回来之后,他赶紧给云泽张罗婚事让云泽接替云家的未来。
云泽路上想着应该如何面对钟行。
应不应该让钟行知道自己已然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呢?
不过——伪装成自己侄子被发现一事似乎挺尴尬的,贸然戳破这件事情,会不会伤到钟行?
钟行真是驻颜有术,不知道吃了什么神丹妙药,明明比自己大十一岁,看起来却像是只大四五岁似的。
上船之前云泽看到了许敬。
许敬见到云泽的时候尤为激动:“小公子,你回来了?”
云泽点了点头:“对啊,许先生,你怎么看到我的时候两眼放光?”
许敬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云泽一番,云泽和从前别无两样,脸色完全没有变,不像是听说了什么事情。他想安乐侯居然是个识相的。
许敬心中高兴,赶紧对云泽道:“看见公子就觉得开心。”
云泽知道许敬这只老狐狸肯定知道什么内幕,他现在没有时间和许敬贫嘴,直接进了船舱。
钟行正倚着榻上的靠枕,手中拿着一杯酒,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手中酒杯停在半空,久久没有送入口中。
看见云泽的时候只是转过头来,一句话也没有说。
云泽现在终于觉得自己以前真的有些蠢了,为什么在觉得不对劲的时候不敢想得大胆一些,质疑一下钟行的身份。
其实眼下钟行和他想象中的钟行并不相同。
在他想象中,摄政王虽然有手段,多多少少是偏反面的人物,残忍冷酷,没有什么感情。
钟行本人却很温柔。
或许有些事情不得不做绝情一些,又被外人误解太多,所以钟行才会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担忧以自己的真实身份出门会把别人吓跑。
或许是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自己感受到的事物,道听途说与亲眼所见,云泽还是选择亲眼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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