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显,我眼尖。”付清舟低头拿棉签和双氧水,“手伸出来。”
江霄乖乖伸出手来,见付清舟眉头皱得死紧,赶忙道:“真就只是个小口子,你看,再不处理它就愈合了。”
付清舟抬头瞥了他一眼,江霄条件反射,顿时不敢说话了。
这熟悉的目光总让他觉得付清舟想炒了自己。
“跟你爸?还是跟江昊安?”付清舟伸手抬了一下他的下巴,“过来点。”
江霄眯起眼睛冲他笑,“跟他俩。”
付清舟的拇指在他的腮帮上按了按,疼得他抽了口凉气。
“你爸扇你巴掌,你又抽的江昊安?”付清舟神奇地猜中了事情发生的顺序。
“昂。”江霄仰着脸让他给自己的嘴角擦药,“我爸扇我的时候多了去了,主要是江昊安那个傻逼,脑子跟开水烫了似的,全是脑花。”
“别说的这么恶心。”付清舟往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
“我嘴角这伤刚才你咬的吧?”江霄后知后觉道:“赔。”
“晚了,伤口愈合了。”付清舟放开他,“怎么吵起来的?你跟你爸不是关系缓和了许多么?”
江霄皱了皱眉,“他更年期。”
“呃……”付清舟沉默半晌,“哦。”
“这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啊——”江霄拖长了声音揶揄地看着他,“情绪就是比较敏感。”
付清舟一巴掌糊在了他脑门上。
江霄哀嚎一声:“我又没说你!”
付清舟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又怎么看出来的?”
“唉,可能就是脑子好。”江霄长叹一声,企图蒙混过关,翻身往被子里钻,“好困好困,咱们睡觉吧。”
付清舟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江霄悄悄地睁开眼睛,过了两分钟还是没憋住,小声道:“舟哥?付总?”
付清舟没应声。
“真不好奇啊?”江霄伸出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
“不逼你。”付清舟慢悠悠道:“向你学习,要沉得住气。”
江霄哦了一声,翻了两遍身又把腿搭在他肚子上,跟只树袋熊一样扒在他身上,“哎呀,你问一问吧。”
付清舟慢吞吞地睁开了眼睛。
江霄伸出手指给他比划,“其实你跟我记忆里边的付总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太一样的。”
付清舟眉梢微动,看着他比划出来的那一丁点儿距离,知道他在糊弄人,忍不住道:“你整天不干别的就只研究我了是吧?”
“没啊,我还认真负责给你开车接你上下班给你安排早晚餐陪你去医院……”江霄掰着手指头给他数,数了个差不多之后,得出了个肯定的结论,“我的工作全都是关于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然后他就抱着付清舟嘿嘿笑了起来。
付清舟伸手抓了抓他的卷毛,“哪里不一样?”
“你不爱吃香菜,不爱吃葱花,但现在口味跟我一模一样,葱花香菜都大把加。”江霄给他举例子,“我死的时候你刚戴上假肢没多久,总是很不习惯,会有很多小动作去调整,但是你现在完全没有这些小动作了,说明你之前可能已经戴了很久的假肢,还有……”
江霄的点都是极其细微许多连付清舟本人都没有察觉到,但是他却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以及你老是暗搓搓地打探我对某个特定年龄的男人的态度和看法。”江霄啧啧了两声,“简直不要太明显。”
“呃……”付清舟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睡觉。”
“不睡。”江霄咧嘴笑道:“我不介意,真的,多有魅力啊付总,你那时候肯定没秃顶。”
付清舟眼皮狠狠跳了两下,“当然没有。”
“有我也不介意。”江霄顿了顿,“那还是介意一下吧,地中海挺难看的,我你就不用担心了,你看看我这头茂盛浓密的头发,七老八十的照样独领风骚。”
付清舟想把他的嘴给缝起来,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不睡了是吧?”
“当然睡啊我起了个大早——哎操!”江霄身上忽然一沉,整个人就被捂进了被子里,“别别!错了我错了舟哥!付总!”
两个人在床上你来我往的闹腾,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天,没多久雪就纷纷扬扬地撒了下来,覆在了街边的冬青上。
谈远蹲在树底下抽着烟,烟灰落在了湿漉漉的地砖上,很快就消散浑浊。
“这事儿我不干。”他没看旁边站着的人,将燃着的烟按在地上拧灭,“叔,你找别人吧。”
刚开始下雪的时候总是让人觉得湿冷,连喘气都觉得黏糊,谈远有些烦躁,于是又重新点了根烟。
“小远啊,我手底下有的是人能干这事儿。”计峰不紧不慢道:“但叔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过得不容易,你妈去一趟医院就得三五万块钱,你钱都借遍了,没人肯借你了,叔是给你和你妈一条活路。”
“钱放火堆里也烧不了这么快。”谈远狠狠吸了口烟,嗤笑一声:“不治了,死了拉倒,我犯不着为她赔上一辈子,又他妈不是我亲娘。”
计峰笑着摇头,伸手比了五,“上边说事情成了就能给这个数,叔意思意思留下一百,剩下的全给你,你到时候替你妈治病还是自己去逍遥快活随便你。”
谈远抽烟的动作微微一顿,“五百万?”
计峰点了点头,“大少爷的命金贵,跟咱们这种贱命不一样。”
谈远咬了咬牙,“你让我再想想。”
“时间可不等人,叔再等你三天。”计峰拍了拍袖子的雪,“你要不愿意我就去找别人。”
雪下得更大了,重重压在塑料搭起来的棚子上,身材清瘦的女人正弯着腰在炒菜,被油烟呛得连连往旁边躲开咳嗽。
谈远大步走过去,一把夺走了她手里的锅铲,大声吼道:“你出来干嘛!”
吴丽被他吼也不生气,脸色苍白地对他笑,“我觉得好多了,就想晚上给你炒个菜,我还煮了面——”
“用不着。”谈远冷声道:“你自己身体什么样你没数吗?”
吴丽有些局促地捏了捏围裙,“对不起啊远远,妈妈只是想让你吃顿热乎饭,我不做了,不做了。”
谈远张了张嘴,看着身高只到他下巴的女人步履虚浮地进了房间。
锅里的菜已经有些糊了,他暴躁地关了火,一股脑地把菜倒进盘子里,端着进了房间。
桌子上已经有了四五道菜,有鱼有排骨还有他最喜欢的丸子,一碗刚盛好没多久的面条安静地摆在那里。
吴丽把筷子放好,轻声细语道:“生日快乐,远远。”
谈远喉间一涩,走到桌子前把手里的盘子重重放下,冷着脸道:“我不过生日,你又不是不知道,瞎折腾。”
“但也不能浪费了啊。”吴丽坐在他对面,把筷子塞进他手里,“快点儿趁热吃,天天忙得连轴转,我都好久没跟你一块吃过饭了。”
谈远盯着那碗面看了许久,然后端起来大口吃了起来。
吴丽坐在旁边满脸慈爱地望着他,“远远啊,都是妈妈不好,妈妈这副身体拖累了你,你本来可以好好上个大学,然后——”
“你整天念叨这些有没有意思?”谈远抬起头来瞪了她一眼,“我不爱学习,成绩也就那样,天天除了打架就是谈恋爱,考个屁的大学,别在哪儿给我编了。”
吴丽望着他笑,只是眼睛里有泪,“远远,我不想治了。”
谈远猛地把手里的碗摔到了桌子上,怒吼道:“你说不治就不治了!车卖了房卖了钱借了那么多!你不治了怎么早不治!”
吴丽的眼泪掉了下来,“太难了远远,我不能再拖累了你,你走吧,那些钱妈妈想办法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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