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主动提起,却不想,晏承书轻描淡写地说:“这片大陆自千年前便不再有人飞升成功,是因为天道出了问题,无法提供飞升时所需要的巨大灵气。”
阳谨默愕然抬眸,不知道晏承书这时候说这种事情是为什么。
晏承书根本没精力揣测阳谨默的表情:“我乃天生无垢之体,有先天之灵气在身。”
不知道原主的特殊体质叫什么名字,晏承书捡自己光环的名字用上,面不改色继续道:“天道有残缺,需要补齐。”
“我死后,你将我身躯炼化,送入天道。”
“以我之躯,可以弥补天道部分残缺。”
阳谨默坍塌不安的心跳霎时间坠入谷底。
万万没想到晏承书最后想要说的话竟然是这个!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眼神已经彻底涣散的少年看着他,静静说了句:“阳丰元,你要再辛苦一点,多找到一些东西修补天道,才能飞升知道吗?在天道补齐之前,不要冒险。”
阳丰元三个字入耳,阳谨默瞳孔剧震,哀怆地看着晏承书,却不忍心打破对方心中的幻想。
这个已经神志不清醒的少年,哪怕到生命最后一刻,都仍旧在关心师尊。
他用命成全了所有人的安全,最后还要用仅剩的躯壳,去成全所有人的未来。
阳谨默甚至嫉妒他师尊,能遇到晏承书这样的人。
一个单纯、炽热、善良到耀眼的人。
他师尊那样不着调,何德何能,能有一个这样的少年将他放在心里。
阳谨默眼底有些痒意,他下意识眨眼,却不曾想带出一滴晶莹的泪珠,啪嗒一下砸在地上,溅开一朵绝望的花。
他心里空落落的,和当初失去师尊时不一样,那时他满腔愤怒,悲伤到失语。而现在,他眼睁睁看着晏承书一点一点流逝生机,清晰见证自己的无能。
阳谨默哑着嗓子:“你说还有别的东西能补天道,你没有必要牺牲自己的身体不是吗?”
晏承书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什么意思?都到这个时候了,阳谨默居然打算撂挑子不干?
他心头一紧,跟系统紧急交流:“统子咱们有没有尸体焚化服务,我怕这马甲男靠不住!”
系统也紧张兮兮地:“没有这种服务啊!炮灰一般自己下场都够惨了,哪里还需要系统帮忙火化的……晏晏你快想想办法把这个脑抽男主掰回来!”
这就是说,他得自己拖着快死的身体跟阳谨默这个马甲男打嘴仗啰?
想想就让人窒息。
但都到最后一步了,他不想摆烂。
晏承书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斩钉截铁对阳谨默道:“阳丰元,我不在乎。”
又是阳丰元。
阳谨默看着执着的少年,不知道为何,眼前越来越模糊。
他的心脏像是被谁一把揪住,用力挤压,压得他喘不过气。
晏承书刚刚已经说了太多话,现在能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强行吊着气在说,所以都很简短。
“我不在乎躯体。”
“我只想让天道补全。”
“……”,晏承书沉默了一会儿,始终没听到阳谨默的回复,想了想,干硬地加了一句:“帮我。”
他不知道自己虚弱成了什么样子,那一句帮我,是他唯一一句没有颤抖的话。
却是让阳谨默心脏陡然一颤的话。
半晌,他道:“褚妄言呢,为什么不让褚妄言帮你?你知道他会难过的吧。”
晏承书微微闭眼:“我给他留了赔罪的礼物。”
他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再次重复的一句:“帮我。”
阳谨默静立在原地,感受到那微弱的心跳声彻底消失,耳边一片虚无。
*
事后,褚妄言几乎将他打了个半死。
阳谨默没有还手,只是咳着血,跟褚妄言说:“他说他给你留了赔罪的礼物。”
褚妄言顿时如一颗流星划破长空,去往凡俗界那个山洞。
阳谨默和云不惊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悄悄跟在身后。
亲眼看到褚妄言从山洞里找到一个储物戒指。
他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密密麻麻,全是药盒。
药盒占据了半边山洞,不知道留下这些药的人花了多少心思,才能存下来这么多。
药盒上面还被用心标注了用途用法,大到能保命的药丸,小到伤疤修复膏,无一不在述说晏承书对他的关心。
阳谨默亲眼看着褚妄言崩溃,人在走火入魔的边缘,最后却是硬生生逼着自己恢复正常。
阳谨默知道,褚妄言是害怕晏承书的一腔心血白费。
自那以后,褚妄言消失了很久。
直到阳谨默在秘境中遇险,生死之际,褚妄言出手相助,随手扔了他许多让人眼红的宝物——全是补天材料。
褚妄言再也不是天行宗大弟子那如沐春风的模样,而是用比他还冷的一张脸,轻易将他救起:“他让你补天道,在此之前,你不能死。”
褚妄言正要走,被阳谨默叫住:“妄言!”
褚妄言没有回头,阳谨默继续道:“能跟我讲讲,他的故事吗?”
褚妄言头也不回地离开:“你不配知道。”
待出去很远之后,他从半空落地,冷声道:“出来!”
杀意满满,没有丝毫留情。
确实云不惊从角落出来。
褚妄言皱眉:“是你?阳谨默叫你来的?”
云不惊在储物戒上动了动:“非也。我只是特来将此物物归原主。”
他递出去一块黑色的玉牌。
褚妄言一眼便认出来了那玉,是他当初送出去那块,他表情不是很好:“怎么会在你这里?”
云不惊:“我在云家遭袭,昏迷了过去。承蒙恩人相救,我活了下来。醒来时人在江都,身上多了一只药盒子和这块玉佩。玉佩上有你的名字,之前一直都太匆忙,忘记物归原主。”
褚妄言将玉收回,攥在手里。
他认出来了,云不惊就是当初他带着昏迷的晏承书一齐逃亡江都时,夹带的小绿。
只不过褚妄言并无意认什么亲。
他想到了更多。
“你是说,你昏迷中醒过来,他就已经把玉放到你身上了吗?”
这句话,与其说是问云不惊,更多的是问早已听不到这一切的晏承书。
原来早在那么久之前,晏承书就已经把他们两的界限划得那么清晰了。
若非最后追查到金虚元身上,他甚至不会再有机会见到晏承书最后一面。
那满满一储物戒的药,确实是赔罪的礼物。不告而别的赔罪礼物。
褚妄言攥着玉,在云不惊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将玉佩震成齑粉。
一阵风过,带着灵气的齑粉归散于天际。
褚妄言望着齑粉渐渐消散于天地间,就像是看到晏承书接到了他再次送出去的礼物,只不过眼里没有丝毫喜悦。
他总觉得晏承书就在身边,但每次他找,什么都找不到。
半晌,他声音沙哑道:“我曾受命前往凡俗界调查不破真君的死因,许久都一无所获,还发现了魔修痕迹,于是我布置了几颗留影石。”
“便是那时,他第一次进入我的视线。”
“那时他还是黑发,眼前束着一条黑色的带子,把眼睛蒙住。”
“他背起地上的伤患,也不管对方身上脏不脏,就那样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那个伤患身上有魔气环绕,已经昏迷许久,或许随时都会断气。”
“我当时想,这个瞎子太过天真,带回去一个注定会死的人。”
“却未曾想过,不久之后,我亲眼看到对方痊愈,只是还未醒来,倒在官道边上。”
“后来接二连三发现这样的人,我开始对他产生怀疑,于是我将自己弄伤,送到了他洞门口。”
这是他和晏承书的故事,褚妄言一边讲,一边缓缓往前走,这中间有他和晏承书一起救过的许多人,包括被取名为小绿的云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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