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中许多文明覆灭的例子已经告诉它们,低级文明只有被迭代掉的命运。一切都是历史的选择,逆潮流的历史文学当然不可能在时间巨轮下生还。
然而《续集》中的主人公仍在继续。
他们之间有的相互认识。听闻好友被迫害而死后,只说那里的花很漂亮,但他从来不去看。
有的素未谋面,人生轨迹毫无相交,甚至一个人死后,另一个人才出生。但他们具有神奇的默契,默默为同一个理想而努力,在面对危难的时候,做出了惊人一致的抉择。很多主人公年少殒命,但许许多多个他们,组成一场漫长的马拉松,将那个苦难的世纪拉得无限长。
宇宙读者不知道下一页是什么,不知道华国的未来是何种模样。
此刻,它们与书中的人物高度感同身受,身临其境地体会到置身时代洪流中的无措、国破人亡的心碎。因此对书中贯穿首尾的毅力更加震撼。
《续集》里的角色分明不知未来在何方,依旧慷慨赴死,如夜船共渡。
“而且……这是——历史!”
历史意味着真实。
让宇宙读者痛苦的不仅是文本,更是一条条生命曾经鲜活地存在过。真的存在一群年轻人,曾意气风发畅想未来,后来戴着镣铐走入刑场,为了理想而献出生命。
历史的沉痛,压得读者们喘不过气。
“原来是这样……”
“这正是我等处境,我们也到了危急存亡之际……可原来我们并非只有覆灭的结局……”
“我们可以有崭新的未来!”
某处深受战乱之苦的星系,一个矮矮的宇宙生物爬上讲台,振臂高呼。
“往日不可能不代表现在不可能。我们今日为了文化存亡作斗争,或许只能惹那些高级文明不快,或许覆灭于路上,或许无法看见理想降临于现实……但相信我们的付出能推动历史潮流,相信我们能夺回属于我们的家园,相信我们的年轻人,相信我们的未来一定能做到!”
“因为——”
“他们做到了!”
文本跨越时空,终于将另一种宇宙的可能展现在读者面前。读者们不再感到精神混乱的痛苦,或者缓解混乱的治愈,而是置身于细微又真实的历史细节中,被磅礴而坚定的信念击中。
那刻黑屋天光乍破,宇宙文坛哭成一团。
“下一章呢?”
“我要看下一章,告诉我华国文化的未来吧!”
“呜呜呜我愿意用我全副身家,换他们看见华国光明的未来。”
然而席余烬哪有下一章。
他所在的宇宙,华国才开通地月旅行不久,许多历史事件都没有盖棺定论。
眼看着评论区愈演愈烈,不乏要挖地尺把蓝星余烬找出来催更的恐怖言论,席余烬干脆使出拿手好戏:
“伽诺——准备跑路了!”
……
在半岛星系,无数生物记挂着蓝星余烬的航行之旅。
其中一位生物叫做布微。
它在《时代评论》里担任编辑一职,为蓝星出过多期访谈。在入职前,它与它的同窗好友渐行渐远。
半岛星系因为蓝星文坛而更加和平,可依旧没有解决它的困惑——批评文学真的有存在的意义吗?
它写信与蓝星生物小青对话,在对话中收获许多。
布微已经不指望能与蓝星余烬对话了。但在今天,小青提出想在罗布南空港见面。
小青其实是蓝星余烬的学生,马上就要跟船飞走了,临走前想和一直帮助自己写作业的笔友见个面。
布微不清楚小青的真实年龄,以为这位笔友的“作业”藏有极大奥妙,每一次都认真对待。
它心中欣喜万分,认为这是与蓝星余烬对话的最好时机。
小青那边催促得很快,船马上要开走了。
布微如炮。弹般在街道穿行,身体因为高速破空而发出“砰砰”声,组成身体的玻璃纤维因为高热而泛起一层薄薄的蓝紫光。它预感自己心中某颗大石即将落下,浑身都充满冲刺的动力。
它驶入肯独特近行星轨道,快速穿梭于行星间。再坐上便星船,在一个个恒星系间跳跃。在硕大的恒星面前,便星船就如同芝麻般渺小。
布微被飞船甩去一片小行星带,这里就是罗布南空港。
它带着惶恐的心思快速奔去信中提及的坐标。
然而,它还是迟来一步。
在隔着数十公里的距离,布微眼睁睁看着一艘蝴蝶般的飞船腾空而起,银白的机身如同皎洁的月色,尾焰分别是一粉一蓝,金属质感的外机磁力设备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主机体。
布微怔怔地看着飞船远去,彷佛这一路的追逐都没有意义。
它愣了一会儿,决定再拼一把。
心中的困惑已经成了它的心魔,它是勇敢无畏的半岛生物,它一定能追上那艘船。
布微快速租借了一架单机太空设备,不管不顾地冲向辽阔的太空。
眼前的潮平号似乎触手可及。
可潮平号一直在稳步加速中,不一会儿就飞离天际。
布微的太空设备发出警告声,提醒它不能离开罗布南空港太远。
直到潮平号完全消失在它眼前,布微都没能追上。
它心中涌出莫大的不甘。它静静地漂浮在太空,却发现自己离罗布南空港已经很遥远了,远到能看到空港的全貌。
布微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半岛星系。
现在是它离半岛星系最遥远的时刻。
原来……
罗布南空港……这么渺小。
布微任由自己飘在半空,全然忘记了之前的不顺。一种从生命迸发出的孤寂感击中了它,使它浑身发麻。
罗布南空港是个热闹的港口,生物的载具川流不息。可从太空看,仅能看到一堆小行星碎片,一堆毫无生机的石头。某些碎片上闪烁着金属的光辉,那是宇宙生物能留下的一小片印记。
而它又是宇宙中哪一个小点呢?
……
一段时间后,潮平号。
“你让外星人帮你写作业?”
席余烬看小锈族的样子就像在看倒立吃饭的人类。
“我就说你每次的课堂作业怎么都是不合格。”
在“青海里皮朋”中担任“青”的小锈族哇哇大哭。
它一开始认识这位笔友,只是想抄个作业。
没想到这位笔友写作业的能力实在太差了,还要它亲自教。
它们还因为对作业的看法不同而吵起来。
布微总是说,余烬在这里写锈迹斑斑的门,当然是为了暗示心中的防备经过岁月的摧残,如同锈掉的大门般更加丑陋,但也更容易被破坏,体现了主人公极度防备又渴望真心理解的复杂感情。
而小青反驳,它亲自去问了,明明是作者船内真的有锈掉的门。
它们吵吵闹闹,但还算谈得来,于是小青邀请和布微悄悄见面。
可因为害怕暴露抄作业这事,它不敢和余烬说,更不敢让余烬慢点走。
直到现在已经彻底离开半岛星系,它忽然意识到再也没有见面的可能了,才后悔得连桌面都锈掉。
“这就是星际航行……”
席余烬摸摸哭累了的小锈族,翻找邮箱许久,终于找到一封编辑布微发过来的邮件。
他对着光脑想了半天,才开始打字。
【尊敬的布微:
您好!
见字如晤。我看过您的文章与邮件,还有《时代评论》与蓝星相关的访谈,不得不说美化了许多。如果我的信能解开您万分之一的迷惑,这便值得了。
我认为所有值得一读的作品中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带来惊讶感”。读者们震惊于小说家编排故事的能力,或者小说家以文本描述熟悉的场景,却启发了读者全新的视觉体验。
而网文的内核却是“满足期待感”。这点在读者反馈中尤为明显,读者阅读传统著作时,哪怕是传统通俗小说,都会涌出一种异样的陌生感,宛如在街道上与陌生人随机对话。在阅读网络文学时,却是有着鲜明的阅读需求,并且要求作品满足这种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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