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关跑遍一楼,没有发现人。
谁来了?他今天看到的只有那辆阿斯顿马丁……
阿斯顿马丁……
这辆车也太耳熟了……
他怎么把最重要的一段给忘了!
楼冬藏从被人抛下到完全黑化有一个转折点,这个转折点就在楼益来找他那天!
楼冬藏虽然躲过了背债的陷阱,却没躲过被大哥身边的助理侮辱。
助理落在大哥后面,刻意多停留了两分钟。
他是楼君夺身边的人。
他骂的话夹杂着男女生殖器官,恶毒得贺关看小说时都匆匆翻页,只希望往后看楼冬藏能有个好的结局,结果一不小心,刚好看到楼冬藏被他按着手腕向卫生间洗手台的角上撞。
这他妈、这他妈……
贺关在二楼卫生间的角落找到了人。
浴室里一片狼藉,躺在角落靠着墙角的人像一只奄奄一息的毒蛇,只剩微弱的呼吸。
又因为被人扔在花洒下面,湿淋淋的头发紧贴皮肤,更似嶙峋水鬼。
他衣物湿透,从乱发中露出一只带着死气的、紧闭的眼睛。
“……你去哪了?”
楼冬藏竟然是那个先开口问话的人。
他手腕处,泥泞的伤口中,有新鲜干净的血汩汩地涌出来,另一只手抓着花洒。
刚才的闷声就是花洒掉下来的声响。
贺关看到他这个状态,心里一块石头直直往下沉。
不行,楼冬藏不能黑化,他黑化了贺关以后日子就不好过了。
和一个时刻有自毁倾向的人在一起简直是住在地雷区,不知道哪一天踩到,会被立刻炸得血肉模糊。
他才刚穿来,不能就这样、就这样……
有没有、有没有办法……
贺关脑袋疯狂运转,上来关掉花洒拿开,冲出去找药箱,回来时无法抑制地浑身发抖。
他一声不吭,用最快的速度止血,检查他的手腕,敷料、包扎,一点不顾他浑身湿透,抱着他要把他从地上抱起来。
包扎时楼冬藏没有反抗,还有救。
贺关抱着楼冬藏的手直发抖,但还在用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慌乱。
迟来的愧疚要把他淹没了。
如果、如果今天他没出门……楼冬藏、楼冬藏应该就不会……
是他、是他没看好人……
浴室地面上全是水,混着缕缕鲜血。
贺关缓了足足两分钟,才止住自己的颤抖,开口说话:“我闻到血味儿上来了,楼冬藏,你别吓我,你怎么这么冷……谁来家里了?”
楼冬藏被他紧搂着,眼眸灰暗,不愿意动:“你去哪了?”
他机械地重复着一句话,只想要一个答案。
贺关没能抱动他,直接跪进一地冷水里,说:“我上班去了,我今天早上做完饭吃过给你留了点就走了,你忘了?昨天和你说过今天上最后一天班,我刚才翘班之后着急回来给你做午饭,这是回来了。以后只要有时间我都在家办公,在家陪你。”
楼冬藏闭着眼:“……嗯。”
他从刚才到现在为止只是坐起身,现在听到肯定的回答,原本垂下的手抬起来,抓住贺关的肩膀。
即使再怎么体弱,他也是个成年男性,冰凉的五指抠住贺关的斜方肌,几乎要扣进那块肌肉。
而贺关一动不动。
他不敢。
楼冬藏这样,真的像条冰凉的毒蛇。
缓慢地缠绕到你身上,冰凉无比的身躯勒住你的脖颈,在你光滑的皮肤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指印,嘶嘶吐信。
如果你的回答不符合他的心意……
下一秒就会被毒牙锁喉。
楼冬藏迟缓地问:“你真的和我结婚了?”
贺关半点迟疑都没有。
现在第一要务就是把楼冬藏安抚下来。
“嗯,真的,你家里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和你父亲签的协议,过几天不是要回家给岳父聚餐吗,我和你一起回去。”
楼冬藏的父亲今年七十大寿,就在这几天,很快。
楼冬藏哑声问:“……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他声音更低。
明明贺关走的时候他的声音还好好的,现在却几近劈裂。
——嘶哑得像是喉管从内部生出一柄剑,想劈开这具无用的身体。
贺关:“我会,我会一直陪着你,你放心,我不会跑……”
贺关知道自己说这话楼冬藏不会信。
但他依然要说。
……他现在只能用这个脆弱苍白的婚姻关系换取楼冬藏的信任。
被他抱着的楼冬藏一点温度都没有,像一具冰凉的尸体,除了呼吸偶尔起伏,其他地方……
贺关已经要感受不到这是一个人了。
楼冬藏再度陷入沉默。
一旦两人沉默,浴室就显得尤其安静,只剩水流细微的汩汩声。楼冬藏衣服上的水掉进地面的水滩里,滴滴答答。
他放在贺关皮肤上的手就像蛇鳞,冰凉,肆意游走。
贺关在他抬起手指要掀自己领口时、拦住了他的动作。
他偏过头,拿脸颊贴了一下他的手指。
贺关呼吸很轻,气息温热又暖,带着青年人独有的活泼,和一身死气的楼冬藏完全不同。
像一只雀,在蛇身上轻盈地跳跃一下,落在蛇脑袋上。
贺关低声说:“手像冰渣子似的……”
楼冬藏没有回答。
青年握住他的手指,拿掌心贴着他的外侧指骨,用脸颊温度暖他的内侧手心,把他的手严严实实裹住,说:“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半。我刚到家,准备做饭,做个白灼油麦菜,黄焖鸡,还有炸藕盒。今天天气很好。”
他没有坚持让楼冬藏从水里起来,于是就这样和他聊天。
这声音让楼冬藏平和下来。
贺关被抱着不能动,只好随意乱瞟,回想自己刚刚冲进屋子匆匆一眼瞄到的细节,说:“马上中午了。你早上窗口的麻雀有几只进房间里在地毯上拉屎,这个你能收拾吗。”
楼冬藏很久之后才说:“……不能。”
贺关很轻地笑。
楼冬藏周身的阴霾肉眼可见地慢慢褪去。
贺关在他面前慢慢地等,等他恢复到平时的状态。
他身上套着车里临时换的那件毛衣,是马海毛,柔软顺滑,十分好摸。
楼冬藏太阳穴上撕裂般的疼终于不再噬咬他,一直绷紧的脖颈放松下来,垂下头靠在贺关肩上,动作极小地蹭他一下。
他喜欢这个触感。
“……陪我一会儿。”
贺关被他扣在怀里,仿佛要融为一体一般按住腰。
他在越来越紧的力道里终于出声。
他说:“还有……我今天带了两个人过来谈事,你和他们一起吃还是我给你送上来。”
楼冬藏:“后。”
后者。
贺关:“能松开我吗。”
楼冬藏立刻皱起眉,眉宇间的烦躁散都散不掉。
不要。
他依然浑身湿透,现在狼狈又压抑,马上要回到之前。
贺关好声好气:“水里太冷了……楼冬藏。”
楼冬藏连呼出的气都是冷的,身上湿透的衣服现在已经浸透贺关的毛衣,让贺关胸前一阵冰凉。
楼冬藏直到这时,周身仿佛实质的死气才略微收敛:“……晚上和我睡。”
贺关没有立刻答应:“……你先松开我,手把我勒得喘不过气了。”
什么啊,他是个直男,这和一个男的整天睡一张床算什么情况。
演演戏也就算了,真和他睡……
贺关这个粗神经,现在才后知后觉他们距离多近。他前面的问题都顺畅地回答了,却在这个问题上卡壳。
眼见着楼冬藏重新低落下去,贺关连忙说:“和你睡,和你睡!那你先和我从地上站起来!别在这了,冻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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