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是在离别前的冬天发生的。
在那之前偶有给埃米特一些食物的人冻死了,另一家则是搬离了莫卡。他因为天气太冷,猫在家里有几天没有出门,再出门时就是他那小跟班中的一位来敲他们家的窗户, 告知他“蠢货”要死了的事。
那毕竟是一条命, 格兰登也没多想, 偷偷带上家里的一块面包和一杯水就跑去了桥洞。缩在那的埃米特像一团阴影, 又像一具尸体。再其上有许多细小的虫子迈着触足,好似从曾经鲜活的肉l体上汲取着养分。
他伸手去碰了下人,和冰冷的河水一样的温度。他又小声喊了声,而那“尸体”却忽然抬起了头。
格兰登将东西草草塞到埃米特怀里,一句话也没说,跑回了家。
而后他就在家里打了一夜寒颤,生了一场病,病刚刚好,他就被家里人带离了叙洛。
他想他不会忘记那样一个场景,直到现在还会偶尔盘踞在他脑海之中的景象。有那样几次,他都在怀疑埃米特这个人是否真的活着,不如说,能走会动如同所有生物一样呼吸进食,那就真的是在活着吗?
可那时候没有人为格兰登解答,他自己也在无意识之间回避这样的问题。
他脑海里又闪过那缩在阴影里干瘪的身躯,这让他下意识看了眼身侧的人。
埃米特听不懂部落里人们的聊天,拿着陶制小碗认真地对着火啃着自己碗里切成块的烤土豆。那东西不好吃,没什么味道,格兰登想着,脸上又多出些笑容,凑过去问:“感觉这里怎么样?”
埃米特若无其事地抹了下脸上沾的灰,答道:“挺好的,就是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格兰登又凑近了些,指了指自己:“我可以给你翻译。”
“有什么和信仰有关的东西吗?奇特的传闻也可以。”埃米特立刻放下碗,认真地问道。
“不怕我给你翻译的时候加入过多的‘个人解读’?”格兰登故意问道。
埃米特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他觉得很有意思的东西,看上去像是想给他一巴掌。这段时间他在对方眼里看过许多次这样的情绪,鲜活而有趣,是他能捉到的情绪,和那时完全不一样。
“已经太迟了。”埃米特抱怨道,“我们现在是一艘船上的人。”
格兰登笑起来,四处看了看,忽然冲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招手,高声喊了句什么。
很快,对方来到他们跟前,手掌按在胸口,行了一个礼。格兰登拍了拍自己另一边的位置,招呼人坐下来,熟练且流利的和人交谈了片刻,眼神和手势都打向埃米特,显然正在为对方介绍。
埃米特也跟着对对方笑起来,以示友好。他放下那难以下咽的晚饭,摸出了笔记本和笔准备开始记录。
很快,他们两人的交谈似乎进入了正题。在格兰登说了句话后,黑皮肤的男人露出了深思的神情,而后开始毫不停歇地说着什么。
男人的有些用词似乎十分原始,这让格兰登不得不经常打断他的话语询问一两句。
在对方告一段落后,他这才向埃米特转述了有关情报。
“这里许多习俗和传统都已经被摒弃了,但按照以前的说法,他们似乎确实是有一些很特殊的传统。和宗教可能有关系,也可能没有。具体的事情已经不可考据,留下的一些信息则更像是传说。”格兰登解释了两句之后,这才开始进入正题,“传说普天之下的河水都有同一个来源,越是宽阔的河流越普通,越窄小的溪流则越有可能是‘特殊的河’。有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这样的河,他们认为这样的河水能带他们从死亡之中跳脱出来。”
“意思是会得到永生?”埃米特问道。
格兰登摇头:“他们的用词很特殊,‘死亡’这个词汇在他们的方言里和‘永生’同音同单词。我们可以说是让他们从‘死亡’中解脱,也可以说是让他们从‘永生’中解脱。”
“……我以为永生并不存在。”埃米特喃喃着,将这些话语迅速地记录在笔记本上。
格兰登看了眼他速度飞快的笔,又同男人攀谈了几句,接着与埃米特说道:“按照他们的说法,除了‘人’以外都是永生的。因为除了人能理解‘活着的痛苦’,其他的一切存在并不能理解。在它们的意识中没有与之有关的情感和概念,它们也就是‘永生’的。”
类似的理论埃米特也听到过,这样的理论确实是有些奇怪,但逻辑上自成一脉,似乎又没有了问题。
“另外,他们认为生命是一种折磨。因为一切都是要死的,活着加剧了死亡带来的痛苦,增添了死亡的次数。”格兰登说完之后又补充解释了几句,“这可能和他们这里连年物资匮乏有关,人生存困难时就会推崇死亡,认为那是‘荣耀’。”
作者有话说:
第171章
和部落人的交流让埃米特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他脑海里一直重复着有关的概念。
他能感受到这些概念肯定是受到某些司星者的影响,却暂时无法找到与之对应的那一位。
门罗曾经和他提及过,安多哈尔的信仰混杂, 几乎所有司星者在此都能找到痕迹, 这似乎又暗示着这块曾经的“蛮荒之地”也“繁荣”过。他想到很多事情, 例如奥西曾经建立的卢恩所在地, 又想到对方和安多哈尔原住民类似的黝黑皮肤。
他还想到了更加特殊的东西,关于“永生”和“死亡”同表达的那个词汇。第六章 的司星者曾同他说“死亡赋予生命存在的意义”,并将其锚点锁定为自己。可埃米特不认为第十二章真的有“死亡”这样意义的权柄……“与一颗心脏互较轻重”, 他脑海里又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是曾经他在笔记本上留下过的一些不知所谓的文字,为什么自己会写这样一句话?
早上起来后, 格兰登早已收拾好了行囊, 同另外几个人在马车外等候。安多哈尔原住民有的会在没有下雨时睡在露天的地方,就算因为其他缘故睡在建筑内也大多是躺在地上。埃米特不太习惯于这一点,格兰登就将马车留给他作休息用。
草草修整了一下, 他打着哈欠跟人一同迈向去往不知名的遗迹之地。
“看上去你没有睡好。”格兰登回头看了他几眼, 又走到他身边来,搭上话。
“我不太习惯。”埃米特随便找了个借口,问他, “为什么我们不将马车带到要去的地方附近?”
“部落里的人不建议,那地方总有动物失足,一路滚下去,他们有时候会觉得那是天然的‘献祭场’。”格兰登解释道。
埃米特转动了一下他那有些僵的脑袋, 说道:“照这样说, 如果住在那地方下面应该不愁肉吃。”
格兰登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噗嗤一下笑出声:“我的好埃米特, 你比我还不懂敬畏。”
“我只是想,如果那下面有建筑,是什么人去修建的?有人也如此死在那下面吗?”埃米特问道,“毕竟在生存的本能下,我想很少有人会拒绝食物。”
“你这个想法很有趣。”格兰登夸奖道,“但恐怕只是‘愚昧’应当不至于此,或许只有我们到了地方才能清楚。”
他说的没错,埃米特心里也明白,只是这会他们没什么好做的,只能这样搭话,让前行变得稍微轻松一点。
又走了一段时间后,格兰登忽然开了口:“你知道一些关于‘祂们’的事。”他将声音压低了下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你有跟随哪位教主吗?或者,你有追奉哪一章吗?”
埃米特心里打了个突,他若无其事地反问道:“你为什么问这些?”
“我本来是猜你可能是跟随了谁当信众,你知道一些天之上的事情,同时你又从早先那副迟缓的模样回归到了如今的正常。”格兰登少见地严肃起来,脸上笑容也收敛了下去,“可从你找我说你的打算,以及昨天夜里你所询问的那些来看,你似乎并没有一个系统的,指定要找的某一章的内容,更像是广泛地去搜集……这不像是信徒会做的事,所以我才考虑了第二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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