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无奈叹息。
这小俩口怎么三天两头吵架拌嘴的,没个消停!
老二脾气总是这么坏,当大哥的也真是淡定,还在那儿逗狗玩儿呢,也不说叫小池出来吃饭。
好好一孩子,给饿坏了怎么办?
淡定的顾家大哥目光从紧闭的客卧门上一掠而过,面无表情地丑拒了再次企图钻空子溜进客厅的包青天。
包青天抬起狗狗眼,委屈地呜呜叫。
今天又没有人在桌子底下偷偷喂你肉包子,跑进来做什么。
顾怀章垂眸,琥珀眸子冷淡地盯着它。包青天怂怂地缩起耳朵,不情不愿地趴在了台阶上。
·
顾家今早的餐桌上缺了一个人。
只是缺了一个人,却就像空出了很大的空缺似的,顾家兄弟俩坐下来时,不约而同瞥了眼那个空出来的座位。
顾怀安撇了下嘴。顾怀章表情未动,淡淡收回了视线。
张妈走进来,放下粥锅,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说:“快趁热吃,看等会儿馒头都冷了。”
顾怀章嗯了一声,依旧稳稳地坐着,两只手修长劲瘦的手指在胸前交叉,白皙手背上凸起淡青的血管。
他没动,顾怀安就也没动,两条胳膊抱在胸前,靠在椅子上垂着眼皮看小碟上的青花,像在等人的模样儿。
餐厅外有模糊的响动,随即传来池鸦的声音,低低闷闷的,叫:“张妈——”
“哎哎,在这呢。”张妈转身出去,声音隔着门传递进来,“怎么啦,小池?”
池鸦说:“没什么事儿,就是跟、跟你说一声,我去、上班了。”
“上班?可是你都没吃饭!”张妈的语气很不赞同,“不吃早饭怎么行?要得胆结石的!”
“偶尔一次、也没事啦。”池鸦的声音很明显是在笑,可不知道是不是距离远且隔着门,总觉得闷闷的,没什么精神,说,“现在没、没有胃口呢……”
顾怀安冷冷哼了一声。
行,还真给他耍脾气是吧。
首位上的男人垂着眼睫,看不清楚神色。
外头的两个人似乎是说着话就走出去了,渐渐模糊了听不清,没一会儿只听见张妈的唉声叹气地回来,另一个人的动静已经全然消匿了。
轻轻一点响动,是顾怀章拿起了筷子。
顾怀安还是没忍住,往餐厅外头看了一眼。
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客厅。
·
今天池鸦拍摄到很晚。
昨天莫失顾念着他时隔日久才重新开工,所以任务安排得轻松,主要是叫他适应一下,找找感觉。
今天就不成了,足足一百多套的衣服,从早上九点开拍,拍照片,每件还要录一点视频准备着放到网店的视频账号上。池鸦拍到最后,换衣服换到麻木,两条腿几乎快要站到没有知觉。
他累,大家都很累,莫失面无表情地举着摄像机,简直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拍照机器,老板瘫在椅子上,手里还给帮忙举着打光板。
池鸦掩唇咳嗽了两声,声音听起来有点嘶哑,说:“这样、可以吗?”
“可以。”莫失点头,又说,“别动。”
池鸦维持住姿势,悄悄把僵直的脊背往墙上靠了靠。
头很晕,从早上出门被风一吹就有点晕,现在更昏沉,太阳穴隐隐的疼,眼睛很涩。
莫失盯着屏幕:“站直。”
池鸦只好直起身,说:“对不起。”
终于收工,老板打着哈欠站起来,嚷嚷说累死了。更累的两个人一声不吭,不想跟这个为了节省成本一个人恨不能当两人使的抠门老板说话。
静音状态手机上有好几个张妈的未接来电,还有两条短信,一条傍晚七点钟发的,问他下班了没,一条刚过九点时发的,问他怎么还不回家呀。
回家……池鸦咳嗽了两声,单手推着自行车,给她把电话拨回去。
张妈那边不是很安静,隐隐听见有狗叫,张妈说:“喂,小池呀,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呀!”
上回池鸦晚归就喝醉,张妈担心他这么晚不回家,又是在哪里喝醉了酒。
“手机、关静音。”池鸦疲倦地笑笑,“我加班了,才、才收工。”
电话里青年的声音低低哑哑,拖着一点尾音,像撒娇一样。
张妈心都化了,虾都顾不上剥,扎着手偏头对放在一边凳子上开了扬声器的手机说:“这么晚,那你吃饭了没有啊?”
“吃了,吃了盒饭。”池鸦跟她诉苦,“好油,好腻,没有、张妈做的、香。”
晚饭时是老板叫的外卖,他还是没胃口,甚至有一点恶心,只勉强吃了两根粉,剩下的莫失说别浪费,自己拿去吃了。
他才发现莫失看起来那么瘦,谁知道饭量那么大。
张妈笑,又心疼,催促他:“那你快回来,张妈给你做好吃的。”
“嗯嗯。”池鸦乖巧应声,又说,“不用、太麻烦,我喝一点粥,就可以。”
别的他也吃不下,只想喝一点最清淡的绿豆粥。
他感觉自己应该是有点发烧,可能是昨晚睡在地毯上,叫冷气给吹的。
张妈满口答应,说:“行,我这就去给你把粥给煲上。”
电话挂了,张妈抬头,对门厅台阶下给包青天梳毛的男人说:“谢谢大少爷帮我接电话啊。”
顾怀章坐在小竹椅上微微偏过脸:“没事。”
张妈进去把粥给煲上,在围裙上擦着手,又出来坐在门口继续剥虾。门厅檐下点着灯,雪亮的灯光照亮门口一圈儿空地。
晚上的风大,远处的树梢被摇动,在夜色里黑漆漆,显得鬼影一般。天渐渐热了,太阳晒了一整天,风里头也裹着点温热,混合着蒸发的草木香气,墙根底下和草丛里都有虫在叫,远远的还有南湖那边的蛙鸣。
什么动静都有,就是没有人说话谈笑的声音。
张妈看着台阶下男人被笼在光里,显得格外冷淡疏离的侧脸,不由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
顾家父母一走就是二十多年不回来,唯一的弟弟三天两头跟朋友在外头喝酒泡吧,也有自己的去处,就是回家来睡觉,也都钻在自己房间玩手机打游戏。
南湖这多少年,每天晚上都是这么的安静。
安静到寂寞。
好容易来了个小池,活活泼泼、青春洋溢的小孩子,搅动了南湖这一片死水,偏偏又总是跟二少爷吵架拌嘴闹矛盾,还说什么伤养好了,要搬出去。
瞧着大概也留不久。
南湖这几十年里,一些人来又一些人走,来来去去,只剩下个大少爷。
那些所谓的亲人,竟还不如一只狗陪大少爷来得久。
也不知道大少爷什么时候也能领个人回家。
或者小池再留久一点,也挺好啊。
·
池鸦觉得自己是真的发烧了。
似乎还挺严重的样子。
头越发昏沉,四肢酸软没有力气,两条腿软绵绵地蹬着车,险些拐出S线,回南湖的路上他没忍住,蹲在路边树坑里吐了一回,吐完才感觉好一点。
上山还剩下一点路,池鸦腿软地坐不上去车,只好推着自行车,慢吞吞回到了南湖庄园的大门口。
大铁门还没关,大约是给他留着门,南湖里的安保系统很严格,倒也不用担心进贼。
两腿酸软地走了一段路,他就实在挪不动了。
救命……谁家住的地方离大门口那么远啊!这壕无人性的资本家!
池鸦停了车,撑着膝盖坐在了路边一只长椅上。
算了,歇会儿再走吧。
可他太累了。才一放松坐下来,身体的疲倦连同精神的萎靡就一齐席卷了他,眼睛又干又涩,池鸦忍不住闭起眼,抱着胳膊把自己蜷缩起来,额头压在手臂上,滚热的触感就隔着单薄的一层布料,烙在他的胳膊上。
完了,这病来势汹汹啊。
池鸦这么想着,模模糊糊地就昏睡了过去。
再醒时是因为一声狗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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