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功劳和苦劳兼有,钱府的谢礼丰厚。
种种因由叠加在一起, 喻商枝没再刻意推辞。
呈上来的木盘中可见纹银百两, 绫罗绸缎数匹, 珍贵药材堆满一匣。
而最引人注目的, 则是一辆马车。
不得不说,钱夫人在送礼这方面,实在很懂急人之所急的道理。
“我记得你家中只有一辆牛拉的板车,这天暖和时拉人或是拉货倒还好,眼瞅着就要入冬,到时候再坐那车可就要遭罪了。这匹马是府上特地挑出的青壮阉马,最是结实有耐力的。”
车厢也并未做太多的修饰,可上前用手敲一敲就知道用的都是好木料。
喻商枝说起此前正打算买一辆带顶的牛拉厢车,钱夫人不禁笑言,“那便好,看来这马车选的合用。”
一顿饭用罢,饭后饮茶时闲谈,钱夫人询问喻商枝可有来镇上开医馆的计划。
“你这一手医术,当个乡野草医着实太浪费了些。这回仁生堂砸了招牌,分号已是门可罗雀,镇上除了他们家,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郎中,你若能来,也算是凉溪镇百姓的福气。”
喻商枝戴不得这等高帽,谦虚了几句后道:“于在下而言,在哪里行医都是一样的。不过不瞒夫人,在下确有开个医馆的计划,但不急在这一时。”
钱夫人抿下一口茶,浅浅颔首。
她就知喻商枝是个有计划的,莫说一个小小的斜柳村,就是这个凉溪镇,怕是总有一天也容不下这尊佛。
第二天天一亮,归心似箭的喻商枝就坐上了堆满谢礼的马车。
钱府本想派个车夫帮他赶车,毕竟在钱府人的眼里,赶车是个并不体面的事。
不过喻商枝想着车夫把自己送回了家,自己却要步行回镇上,未免太累,便婉言谢绝,打算自己赶车回去。
事实证明,这赶马车和赶牛车还是有那么一点的不同。
马的速度比牛快多了,好几次命令说出口,喻商枝整个人都被颠地一晃。
一路上磕磕绊绊,行到后半程,才总算和这匹马磨合地差不多。
好不容易有惊无险地回了村,难免又从村口开始就迎来了道道围观。
“呦,喻郎中,这是谁家的马车,怎的让你给赶着回来了?”
“你一走好几日,先前是去给谁家看诊了?怕是不容易吧。”
起初多是一些打听马车来历和他这几日去处的话,直到一位在树下的老太道:“快些回家吧,你家菜哥儿成日里在村口转悠,转得老太婆我眼睛都花了,可不就是盼着你回家!”
“可不!婆婆不说我都忘了,你要再不回来,菜哥儿都要成那什么……望夫石了!”
一群婆子婶子和夫郎笑着打趣,喻商枝可算是趁着这个由头,扬起鞭子把马车往家里赶。
车轮激起村中土路的阵阵尘土,期间碰到村人养的几条狗,大约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高头大马,胆子大的迎上来一通吠叫,胆子小的则夹着尾巴各自逃窜。
还有从水塘回来,没走回家的几只大鹅,被狗子吓到后全都展开翅膀昂起脖子,一通乱啄。
因从钱府离开的时间足够早,到家门口时将将过了巳时。
跳下马车,还不等他抬手叫门,院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阔别快四日,再见到温野菜的脸时,喻商枝只觉得恍若隔世。
温野菜一把上前抱住喻商枝,语气里满是欣喜。
压根不顾这里是自家大门外,来往的人都能看见。
“你终于回来了,我刚刚听到声响,就觉得多半是你!”
温野菜都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喻商枝就更不会在意了。
他将自家夫郎抱了个满怀,却又意识到什么,很快松开道:“我这几日都没好好梳洗,别把你身上弄脏了。”
温野菜这才抬起头,看见喻商枝下巴上一层青青的胡茬,不禁皱眉道:“你去看诊,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钱府总不能连个沐浴的热水都不给吧?”
这几日自是一言难尽,人命关天,他有哪里顾得上,只能保持基本的仪容齐整。
就是这衣服,中间有一天还是借了钱府的一套衣裳换洗,今早才换回来。
“事情繁杂,咱们进门再慢慢说。”
温野菜点点头,转身时突然意识到院子外还有一辆马车。
他本以为这辆马车钱家派来送喻商枝,可这会儿发现车上并没有别的人,连个车夫都无。
喻商枝眼见温野菜用难以置信地眼光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自己,终于不再打哑谜,牵起夫郎的手笑言:“这马车是钱夫人赏的,咱们家……可能需要临时修一个马厩了。”
温家买了牛,养了猪,现今还有马了!
胡大树和自家两个兄弟来帮温家修马厩的时候,看向那匹棕褐色的大马,都觉得和做梦一样。
他们一个个轮流上前摸了一把,阉马温顺,不至于轻易尥蹶子,任由他们转着圈看。
“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摸到马呢。”
“马可真高,腿真长!”
胡大树收了手默默感慨,“等蝶哥儿睡起来,也得让屏哥儿过来见见世面!”
胡家兄弟自从秋收过后就接了两个帮人盖屋的活,现今手上的工具都是现成的。
他们一来,不出几个时辰,一个简单但不简陋的马厩便修好了。
亏得温家的后院面积大,才不至于让所有牲口都挤在一起,不然着实委屈了。
晚食前,许鹏和苏翠芬一家也过来看马。
又过了一会儿,白屏背着小蝶哥儿也来了,甚至身边还带了一个佝偻着腰的李老太。
李老太上了年纪,身高缩水,到了马跟前还要仰着头看。
但不妨碍她咧开没牙的嘴,乐呵呵地看了好半晌。
后来陆陆续续又有一些人想过来看马,喻商枝念及喻商枝在休息,便借着马厩刚修好,后院杂乱的因由暂且拒绝。
“商枝这刚回来,家里事多得很,等我空出手把后院拾掇出来,乡亲们再来看。”
本来有些人还觉得,温野菜拦着不让人看马,是怕人有人惦记他们家的马。
一听说这个理由,就觉得也能接受。
再者说,人家小两口都好几天没见了,还不兴人家亲热亲热,说说话么,他们这些外人确实也不好这时候上门讨人嫌。
人群散去,温野菜阖上院门。
孔麦芽刚从正屋里轻手轻脚地出来,见了他道:“师母,我看了师父,他应当只是累极了睡得沉,并未发热。”
温野菜摸了一把小丫头的脑袋,“那就好,一会儿吃了晚食你就回家去,明日你再过来。”
也不怪温野菜担心,因为喻商枝一回家,连午食都没吃,洗了个澡就累得躺下了。
连头发都是温野菜拿了条布巾,又点了个小小的火盆,一点点替他烘干。
等到头发不滴水时,温野菜拧干布巾,再看喻商枝,早就阖眼睡熟了。
这一睡就到现在,两个时辰都过了,都没起来的意思。
温野菜放心不下,再想到他回来时脸色就不好,便让孔麦芽进去瞧一眼。
孔麦芽用功,见一时没了自己帮上忙的地方,就又回了东屋写喻商枝给她留的功课。
温野菜去了后院,见温二妞和温三伢还守着马没走。
“大哥,鹏叔说马要吃料豆毛才亮,料豆是什么?”
见温野菜走过来,温三伢仰头问道。
温野菜道:“料豆就是黑豆,咱们村没种的,等我打听打听别村谁家有,到时候去买些。”
不得不说,家里现在牲口多,每日光喂它们就是好大一份精力。
可累归累,一看见牲口心里还是欢喜的。
嘱咐了一句让他俩小心些,别去拽马尾巴摸马屁股,温野菜便去灶房准备晚食。
自家的枕头被褥与熟悉的药香,都给人以极大的安全感。
喻商枝这一觉直接睡到天黑,睁眼时一片茫然,险些以为自己直接睡到了第二天。
出了卧房到堂屋,就见温野菜应是也洗了头发,正披着晾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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