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竟友比他更早发现那封离婚协议书,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最终裴竟友还是再次放弃了初恋情人。
上一辈的恩怨,裴明疏不能窥得全貌,也不好作过多的评价,对裴竟友,他如母亲所愿,不怨恨。
过去种种都已烟消云散,最后,只留下这一院美丽纯洁的花。
*
“裴清。”
裴明疏叫住出门的人,“有时间吗?”
“什么事?”裴清冷冷淡淡的,拿他一贯的态度对待裴明疏。
“有些事,我想找你聊聊。”裴明疏的语气很郑重其事,裴清的表情像是在思考,片刻后,他道:“吃完饭。”
“好。”
裴清出门了。
裴明疏双手插在兜里,轻叹了口气,回身转进大厅,向着莫尹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回到楼上继续翻看那本被他合上的书,过了约摸几分钟后,他又听到楼下有车在发动的声音,他拿着书走到阳台,看见家里的车开走了。
裴明疏站在阳台,神情若有所思,他沉浸在思绪中,却不料过一会儿车又回来了。
裴明疏打电话叫司机上来。
“是小尹,他说他想回家看看,他自己叫了车,不麻烦我们,就送他到了大门口。”
裴明疏点了点头,书摊在他的膝盖上,他用手指抚摸了下光滑的书页,道:“好,我知道了,辛苦了,你去忙吧。”
司机关上门,裴明疏重又低头看书,可惜书页上的英文字母像是突然变得杂乱无章起来,眼睛看了,头脑中却没读出来意思,裴明疏用手指按了下眉心,轻叹了口气后拿起手机又拨了电话。
“嗯,你去看一下,不要靠得太近被人察觉。”
过了一个多小时后,裴明疏收到了回复。
“是的,二少那辆车就停在楼下,我按照您的吩咐,没敢靠太近。”
“好,你等在那里,看他们多久出来。”
裴明疏坐在沙发里又等了半个多小时,他派去的人说二少和莫尹出来了。
“你也回去吧,小心别露了形迹。”
“是。”
裴明疏挂了电话,深锁眉头。
他想起莫尹第一次回家已经是在几个月前,之后便时不时地“回家”一趟,他又叫来司机问莫尹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回去的,得到的答案是去年十一月,裴明疏几乎是一愣。
居然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了。
那俩人难道就一直在莫尹家里幽会?
裴明疏手指轻轻在鼻下摩挲,神情悠远地皱了下眉。
晚餐时,裴明疏余光不动声色地观察,判断裴竟友应该是还没察觉,裴清和莫尹掩饰得也不错,看不出什么特殊。
“明疏,你最近空闲一点了?”裴竟友温和道。
“是不大忙。”裴明疏应道。
“这样的话,那你明天有没有时间去和章家那个小女儿去吃顿饭?”
裴明疏怔了怔,他还没回答,裴清就站起了身,“我吃好了,”裴清看向莫尹,“你吃好了吗?”
莫尹低着头轻点了一下,手轻轻放下了筷子。
裴清推了莫尹的轮椅离开。
裴明疏看着两人离开,裴竟友也同样注视着两人离开,说道:“阿清跟莫尹现在也相处得不错了。”
裴明疏道:“小尹性格好。”
裴竟友笑了一声,“也是,难得有人能受得了阿清那个臭脾气。”
裴竟友继续问道:“你呢?怎么样,去见见人?”
裴明疏摇了摇头,“我现在暂时还不想考虑结婚的事,先把公司的事处理好吧,爸,你慢慢吃,我也吃好了。”
裴竟友道:“吃这么少?”
裴明疏笑了笑,手按在桌边起身。
电梯还停在五楼,裴明疏按了电梯上去。
裴清还是老样子,靠在窗边看风景,手里还拿着支口琴,裴明疏记忆力很好,一眼看出那天在莫尹房间里裴清手上拿的就是这支口琴。
是莫尹送他的生日礼物?
裴明疏不由在心中笑了笑,莫尹对他和裴清那么区别对待,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只是以为两人年龄性格相仿更聊得来一些而已。
“裴清。”
裴清头也不回道:“说吧。”
裴明疏也不在意裴清的态度,他就站在离裴清不远不近的距离,道:“你和小尹和好了?”
早上的时候,裴清就大概猜到裴明疏要跟他聊什么。
这出于一种很奇怪的直觉,但他的确猜对了。
裴清转过脸,冷淡道:“我们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裴明疏已经习惯了裴清对他这种不友好的态度。
裴清不是只针对他,对谁都是这样。
他了解过裴清十三岁之前的经历,穷苦、落魄、遭人非议的童年会给人带来多大的影响,他能理解,即使裴清是他父亲的私生子,即使裴清对他从未有过对待兄长该有的尊重,他也不会去在意。
可是事关一个无辜的莫尹,裴明疏觉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观。
莫尹是他接回来,是他给过承诺的,他不希望看到莫尹再遭遇什么挫折。
“裴清,”裴明疏道,“我想确认一下,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裴明疏的表情还是一样温和,只是眼神发生了细微的变化,那种压迫、控制很自然地就泄露了出来。
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其实他的不在意正是来自于不屑,他安排周围的一切,因为他觉得自己比所有人都更智慧、更正确,他所做出的决定和安排即是真理一般的存在,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让人不易察觉的傲慢。
这一点,裴清感受多年,深有心得,从一开始的不爽已经变成了现在的无动于衷。
“我做什么,好像也不需要经过你的批准。”
裴清的表情些许挑衅。
“当然,你可以自由地做你想做的事,但前提是——”
裴明疏顿了顿,“你知道如果被父亲发现了会是什么后果吗?”
裴清一言不发地看着裴明疏。
裴明疏神色微肃,“我这不是威胁,是提醒。”
“谢谢,我会小心一点的。”
裴清看上去还是很不以为意的样子。
裴明疏难得地有些动气,裴清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真正所在。
“你是认真的吗,对小尹?”
裴清冷冷一笑,“这你好像也管不着吧?”
裴明疏也冷静下来,将那股莫名的气压制住,平和且客观道:“他是个男孩子。”
“这我当然知道。”裴清不在意道。
“那他的身体呢?他有残疾,”裴明疏道,“他和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考虑过这一点吗?”
裴明疏的表情分明地流露出了关心,他很关心莫尹,很在意莫尹,因为莫尹再受不起打击,所以他特意来提点裴清,提醒裴清可以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不能去伤害到莫尹,因为他判断以裴清的能力,也根本无法负担和莫尹在一起的代价。
话虽然没有挑明,但意思已经从他的表情、神色中传达了出去。
这种裴明疏式的好意,光从字面意思上听起来可真是残忍。
裴清笑了笑,他笑得有些诡谲,“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裴明疏没想到裴清会难得地听一次他的话,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些许,“那就好。”
交涉结束,裴明疏转身下楼。
等电梯下去之后,裴清从窗台上跳下去,拉开了窗旁通往室内的小门。
门后是莫尹,双眼通红,静静地看着他,双手死死地抓在轮椅上。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裴清蹲下身,复述道:“他说你是个男孩子,还是个残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让我好好考虑。”眼神中分明讥诮。
莫尹一言不发,心说裴清现在这样,可真比他还像个反派,不枉他这么努力地引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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