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宋清看第四遍的时候,沈之洲坐不住了,干脆出声问:“看完了吗?怎么样?”
“急什么?”宋清老神在在地瞥人一眼,装腔作势抖抖手里的文章,不紧不慢继续看。
沈之洲没法子,泄气地将脸蛋杵在宋清肩头跟人一起看,脸颊肉都压变形了。
宋清第一次跟沈之洲去书肆时,粗略看过史册,发现这个世界拥有与他一脉相承的历史。不同的是只有西周到三国期间的历史互相重合。
自三国时期往后似乎变成了另外一条时间线。按照时间推算的话,大平朝应该正处于初唐时期,而科举制度在前朝已经发展得相当完善,迄今为止约有二百年历史。
大平朝科举主要设六项常科:秀才、明经、进士、明法、明算、明书。
秀才科最重策问,所考内容也以策问为主,是六项常科中最难的一个,要想通过秀才科,就必须连过五策。因此大平朝开国以来,只先帝在位期间考过两次。
明经科与进士科同为最重要的考试科目,考试内容以经学为主,考生可以根据自己的能力和熟悉程度,选择相应的儒家经典进行考试。
进士科只试时务策一项,一般为试时务策五道,考生需要根据圣上所给出的五道涉及或政治、或吏治、或教化、或生产等问题进行答对。
明法、明算、明书三科用以选拔明习法令、数学计算、文字训诂等方面的专门人才,多出现在地方性考试之中,在乡试中偶有出现。
乡试、会试、殿试多考明经、进士和秀才。每每考秀才科,通过的不过四五人,虽然已经多年未考,朝廷却并未明令停考。
以沈之洲目前的水平来看,通过地方性考试倒是不难,再往上就悬了。
“写到后面就开始原形毕露了。”看完最后一遍,宋清首先指出最显而易见的问题。
“嘿嘿,这不是急着去吃饭嘛。”沈之洲低头认错。
“哦,你说的那处之后写得直接不能看,简直是放飞自我。”宋清幽幽道。
沈之洲这篇文章是打好腹稿才动笔的,因此全文流畅一气呵成;引经据典皆紧扣主旨,不存在半路出家的行为。
写到兴致被挑起来了,便只专注写文章,忘了“写”之一字。
而且文章立意不够深刻,论述浮于表面、缺乏信服力。总得来说还是老问题:读书少。
县城里只有一家小书肆,里面多是基础书籍,最有价值的是一本《大平经义》。沈之洲看书快、记忆力强,早就将之看了个七七八八。
《大平经义》一书由朝廷组织编撰,详细罗列了科举必考书目,约等于官方指导教材。其中所涵盖的书籍还得考生自行搜集背诵。
翻遍整个书肆,也只能找到一半必考书籍。其他的选考、加考书籍更不要说了。
再有就是沈之洲虽然就“习字”一事往大了论述,却只是空谈;联系上了草书大家吏部尚书贪污受贿一案,却言语直白不留余地。即便切中时弊也难以获得考官青睐。
听了宋清的点评,沈之洲若有所思,提笔意欲再写一篇。
干不了别的,宋清干脆将灶房的旧桌擦干净了搬来卧房,裁剪了昨日买的宣纸,翻出脑域深处的古籍誊抄。
古籍只是一股数据流,只需要导入芯片就能与成千上万书籍共存,查阅的时候能够直接将视觉信息传递到大脑。
大平朝经学分为九经:《诗》《书》《仪礼》《周礼》《礼记》《易》《左传》《公羊专》《谷梁传》,其中《礼记》《左转》称为大经,《诗》《周礼》《仪礼》称为中经,其余为小经。
考试成绩一等需通晓大、小经,二等需通晓大、中、小经各一部,三等须通晓大、小经各一部或中经两部。
等第虽然如此划分,真正考试时却是从九经随机抽取题目,考生若是只学习过其中一部或几部,大概率是要落第的。
因此宋清决定每日抽出些时间誊抄九经,时间紧任务重。奈何没办法,书肆里是没有这些书的。
两人一人写文章一人抄书,一时间纸张翻动的声音掩盖了屋外的水滴声。
还下着濛濛细雨,远山早已消失在雨幕之中。这一场小雨下去,休眠的种子陆续苏醒,施施然将嫩芽冒出薄土。
“我去一趟县里。”宋清背上茅草菌,跟沈之洲说了一声。
若是往日沈之洲指定要跟着一起去的,今日却是只在屋里敷衍地回了一声“知道了”,眼睛埋在面前的一沓纸里,头也不抬。
无他,他去县里就是为了有机会了去书肆瞧一瞧,如今得了宋清手抄的半部《左传》,哪里还挪得开眼?
却说昨日傍晚他写完文章的时候,恰好看见宋清正在默书,一看是没读过的,眼睛就黏在纸上了。
到了饭点宋清要去做饭,他赶忙将人拦住,自己跑去生火煮上米汤。往灶里丢了好些柴禾,又奔回卧房看着人写,差点没把锅烧干巴了。
两人吃了饭,宋清把菌房新长出来的茅草菌摘了,一回房只见沈之洲捧着一沓纸看得沉浸不已。
宋清说院子里没地儿建一个猪圈,要把两只猪仔送去大舅家,请表嫂照看几天。
沈之洲倒是马上接了这活儿,让宋清坐回去接着写。要做长久打算不是,明日宋清是肯定要去干活儿的,今日这有限的时间可不能花费在默书之外的事情上!
回来的时候天色有些晚了,宋清放下笔想改日再写,硬是被磨着写到屋里一点光亮也看不见才得了自由。
今儿个一大早,宋清起身的时候沈之洲破天荒也跟着起来了。草草洗漱了就将桌椅搬去窗边,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心无旁骛继续看。
菌子进入出菇期就一天一个样,茅草菌已经彻底进入采摘期。起床时采过一道,这会儿采了刚好能赶在吃中饭之前给酒楼送去。
见沈之洲看得入迷,宋清叮嘱人到点了去灶房吃饭,便背着菌子进城去了。
刘记酒楼后门。
“这菌子好生新鲜!”少东家刘聪接过菌子称重,打眼一看就能分辨出食材好坏。
“有些是昨日采的,今早采的要多些。”宋清解释道。
知道是种出来的菌子,再听一遍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昨儿他爹听了还笑话他遭人骗了,今早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人,害得他也怀疑自己是犯了傻。
“要不宋兄弟告诉我你家住何处?我想着明早让楼里的伙计去称,免得你耽搁时间送来。”让伙计看看人家是怎么种的,回来了好跟他爹学嘴去。
宋清爽快地将地址说了一遍。回去几人就要开始栽培蘑菇,确实抽不出时间每日来一趟城里。
“宋兄弟你数数,连昨日的定钱一起,一共三百四十五文钱!”一斤十五文,共二十三斤。
“刘兄的人品我信得过!”宋清将银钱揣进兜里就告辞离开。你当真数一遍别人或许不会小心眼觉得你抠门,但不数别人心里会更高兴,觉着你这人大方、是相信他的人品。
果然,刘聪跟人道别后就哼着小曲儿,提着菌子找他爹显摆去了。
县里拢共有十几位秀才,比较有名的却只有三位,三位都是廪生。
一位姓陈,一位姓杨,另一位姓曾。
宋清先买了束脩去拜访陈秀才。
陈秀才今年三十来岁,家住糖人巷,前院临街改成了酿酒作坊,后院才是私塾。
“可是要打酒?”
宋清刚在酿酒作坊前停下,里面一个妇人放下手里的鞋垫子问道。
摇了摇头,就见妇人上下打量,随后翻了个白眼,自顾自继续做鞋。
“请问陈秀才可在家中。”宋清好脾气地表明来意。
“在在在!”那妇人复又放下鞋垫,脸上扬起热络的笑,往宋清背上的背篓看了眼,让人等着便快步往后头去了。
没一会儿,一个蓄着八字胡,穿着长袍的瘦书生便踱着步子出来了。
陈秀才背着两手端架子,一双三角眼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个遍。见人穿着粗布短打,一副泥腿子打扮,神色间便露出鄙夷与傲慢,脚下步子放得更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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