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东西时辰也不早了,宋清便用新买的背篓把东西背回家。
到村里时家家户户都在煮饭,倒是闻不到饭菜香味,只看得见袅袅炊烟。一般人家为了省灯油钱,天黑就睡,再加上不用像白日一样干力气活,晚饭就做得清汤寡水,一点荤腥也看不见。
半夜要是饿醒了,那就灌两口凉水下去接着睡。
沈之洲本想进灶房做饭,但一想到花二百多文钱买的六斤猪板油就有点发慌。他又不会做饭,别把这么好的东西给霍霍了。
一般人家连二十文的肥猪肉都不敢轻易买来吃的,哪儿舍得一次性买这么多板油哦!
他没见过沈氏处理猪板油,只知道每次沈氏把他赶去大舅家,回来的时候就会闻见能把人鼻子香掉了的味道。沈氏屋里落了锁的那个柜子也会发出这样的香味。
倒是遇到过大舅家弄这个,可他也不好意思去灶房看,怕流口水。
以前表弟表妹吃那一小半碗油渣都不够,后来几个表哥都有了孩子,他更不好意思吃这么好的东西了。
别人都是一斤半斤地买,宋清一口气就买这么多,别说卖肉的屠户吃了一惊,他也吓了一大跳。
这会儿心里是惴惴的,既想干脆不去灶房了,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又害怕宋清觉得他懒。只好满怀心思地跟着去灶房,先把今日买的东归置好。
“你先收拾着,我去做饭。”宋清见沈之洲莫名变得有些不自在,就让他一个人归置东西,他先把晚饭做好再说。
殊不知这话恰好让沈之洲长舒一口气。一扫先前愁眉不展的样儿,活泼起来了。
因着心里装着事,宋清倒是没注意到沈之洲突然变换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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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说的刺菜学名楤木,别名雀不站、鸟不宿等,刺菜这个名字纯属我个人杜撰。
查资料有的说猪肉相当于现在的100多块钱一斤(约几百文一斤),又有三两银子一头猪的说法(约20文一斤),文中设定偏向后者
总不能辛苦一年到头连猪肉都吃不起吧呜呜呜
第5章 炼油
沈之洲把东西归置完后,就拿个小马扎坐在灶前看宋清做饭,时不时听指令往灶火里扔些柴火。
灶上在烧水,宋清准备下面吃,正在一旁揉面。
感受到有如实质的目光,于是吩咐道:“剥两瓣蒜。”
他也不怎么会做面食,下意识觉得面做起来快,烧上水了才反应过来现在没有现成的面,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揉面。边上坐着个“监工”还怪紧张的。
刚揉好面准备擀,余光里出现一只平摊的手掌,手心里躺着不多不少两瓣蒜。
“剥好了。”
宋清愣了一瞬,忍着笑意道:“看起来好像不够,再剥几瓣去。”实诚孩子,说两瓣蒜还真就只剥两瓣。
沈之洲“噢”一声,又坐回小马扎上剥蒜。剥了一半才回过神来此两瓣非彼两瓣,顿时尴尬得一阵脸热。
手擀面做好了水也差不多烧开,宋清把面下入热水,着手把跟板油一起买回来的五花肉做成脆哨,再简单做了个浇头就把面捞出来。
一人一碗面,虽然是拉面中途改成的手擀面,味道也还不错。遗憾的是没有辣椒,好在沈之洲大舅家送来的葱姜蒜都有不少。
沈之洲倒是觉得好吃得很,打小就没吃过料这么足的一碗面,咕噜咕噜连汤汁也喝个干干净净。就着煮面水洗碗的时候没忍住打了个饱隔。
还好宋清正在水井边洗板油,不然可就丢脸了。
宋清把板油都切成长宽约半寸大小的小块,全放入刚晾干的锅里,点灶炼油。
“阿哥!阿哥歇了吗?”
沈之洲正坐在他的小马扎上打瞌睡,突然被几声刻意压低又想大点声的奇怪声音惊醒。反应过来是在叫他,撂下一句“我去看看”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村里人也刚刚睡下,白日里鸡鸣狗叫的声音都没了,唯余一片寂静。
刚靠近院门就看见一个黑影在院门那处探头探脑,不时做贼似的看看四周。要真是个小贼,他家这破烂的院门可挡不住。
“怎么了,这么晚来找我?”沈之洲走进一看,只见沈之淇背上还背着一个背篓,不知里面装着什么。想让他进来,他却摇了摇头,把背篓小心放下来。
“阿哥,我把你的书送过来给你,这就回去了。”
说罢沈之淇从背篓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沈之洲。
“吃饭了没有?”沈之洲伸手接包裹,由于夜色太浓不小心抓到沈之淇胳膊,没想到这细小的胳膊嗖一下缩回去了。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之淇把包裹一把塞进他怀里,背上背篓跑了,只有一句“阿哥我回去了”顺着夜风吹进沈之洲耳朵里。
沈之洲有些怅然,站在院门口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手中的包裹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
宋清用大铁勺搅了搅锅里还没熟透的板油,颇有些茫然。
这小孩是怎么了?出去一趟回来就坐在那儿发呆,怀里放着个包裹,两手撑住膝盖看着火苗发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刚吃完面不还傻乐得打瞌睡吗,怎么这一会儿就变了个人似的?
放下铁勺,宋清把自己的小马扎搬到沈之洲身旁,斟酌着开口问道:“方才是你弟弟找你?”
“嗯。”沈之洲闷声闷气回了一声。
“怎么了,这么低沉?”
沈之洲侧目看向身旁的男人,即使坐在小马扎上也比他高出不少,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小山。
见对方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心里一动就张开了口:“我们找我后娘要地的时候,阿淇悄悄去把大舅请过来了;之后他肯定被他娘打了一顿。”
“嗯。”宋清示意自己在听,不打断对方的话。
“方才还偷偷把我的书送过来了......”
打小沈之淇就亲阿哥,他娘打骂阿哥时他不敢反抗,只能在边上偷偷抹眼泪;阿哥挨饿时,他会把自己的馒头藏起来;他虽然不喜欢习字,阿哥看书的时候他却喜欢安安静静地待在旁边,用枯树枝逗弄地上的蚂蚁也不会出声。
等到七八岁开始晓事,他才明白原来他娘不是阿哥的娘。他怕阿哥不喜欢他、嫌他烦,慢慢就不粘着阿哥了。
宋清听了两个小孩子的事,顿悟这是俩人都别扭,症结就在沈氏,想了想说道:“那你讨厌他吗?”
“怎么会!”沈之洲矢口否认,把怀里的包裹放在膝上,“他是他,他娘是他娘。”
静默片刻,不太好意思地接着道:“小时候他娘只对他好,我也不高兴过;后来小石头出生了,他娘对他又没那么好了。”
虽然他不是因为后娘对阿淇不好了才跟他亲,但那确实有些影响他的心态。不可否认有时候会心疼阿淇跟他差不多可怜了,也会不自觉庆幸两个人都可怜。
宋清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孩心思。
“多读书吧小孩!”省得整天没事儿干想这些有的没的,“等你读的书够多,眼界心胸都开阔了,这些小事儿就不会困扰你了。”
“我已经十七岁了,才不是小孩!”沈之洲不满地嘟囔,有些嫁人早的哥儿,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会叫阿爹了!
宋清笑着摇摇头,“是是是,不是小孩了。”也就够他踩几年缝纫机。这么大点儿还是老老实实读书写字,吃吃考试的苦头吧。
听出来这话里的敷衍,沈之洲索性不说话了,自顾自打开膝上的包裹,拿出一本书看起来。
这些都是他从爹的书上誊抄了,整理好订成册的。要真是书肆里买来的书,指定早都被沈氏锁进柜子里了,阿淇就是有心也不能送来给他。
时下启蒙书籍最为便宜,像《三字经》《千字文》一类的,一卷也要一百多文钱;再往上卖五百文、一二两银子的更为多见。
就是沈秀才读了一辈子书,也不过一二十本书册。
沈之洲手上如今只有五本,都不是高深奥妙的,他早就可以倒背如流,但找不到书看的时候还是喜欢翻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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