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名,西南矩州府人士,冯为先!”
“冯为先!”内围的人一声声向外传递消息,茶馆小二在门口听清名字,也扬声朝内大喊一声。
冯为先就坐在宋清他们隔壁桌,故而一听见动静,他本人还没反应过来,夫夫俩就转身道喜,见状,坐在周围的矩州学子也纷纷祝贺。
冯为先将近三十的年纪,皮肤黝黑,双颊凹陷、颧骨高高突起,一看就是饱经风霜的人。
受了周围人的声声恭喜,冯为先恍惚间红了眼眶,倏地站起身,朝宋清夫夫俩深深作了个揖,喉头哽咽道:“在下冯为先,谢二位先生!”
关注着这边的各地考生不明所以,而结伴上京赶考的矩州考生,一路上早熟悉了彼此,自然知道他为何说出这番话。
冯为先此人,自幼家境贫寒,吃了不少苦头才踏上这条路。自十五岁下场考中秀才以来,几乎每三年参加一次乡试,然而屡试不中。今科是他第四次下场,若再不中,便再不打算继续下去了。
自从敬松斋建起来之后,冯为先每月初一徒步将近两个时辰,赶在所有人之前等在书肆门口,夜间书肆关门后,便在一条巷子里和衣而眠,第二日又是第一个到书肆的。每月上旬、中旬都这般废寝忘食学习,下旬便回家做农活,等到下月初一再如此复刻。
无论严寒酷暑,就是生着病也从不会缺席。故而今科一举过了乡试,一鼓作气上京赶考,取得这个成绩也是他应得的。
宋清抱着崽崽,沈之洲起身,还以相同礼数。
这厢举动不过几息,贡院门前还在唱榜。唱榜首先从第六名到最后一名,前五名都攒在最后。
“第一百三十九名,西南矩州府人士,许丛山!”
许丛山的名字传到茶馆,众人自然又是一番道贺。西南各省府今科上榜已有四人,虽然除了冯为先,另外三人名次都比较靠后,但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好成绩了。
众人还等着官差继续唱榜,可念完许丛山的名字,唱榜官差竟是慢悠悠收起名册——可录取人数最低的一年也是一百五十人啊,今年怎的一下少了这么多!
贡院门前围观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各茶楼酒馆的氛围却逐渐消沉起来。没被念到名字的考生大概率是落榜了,可还有前五名没公布,虽然知道以自己的实力不太可能了,还是抱着一点微薄的希望。
“别紧张。”宋清一直握着沈之洲的手,官差换名册的空档也忍不住了,轻声安慰沈之洲。
沈之洲听了不由发笑,两人交握的手虽然已经被冷汗打湿,可他另一只手是干燥的,他也相信自己的实力,紧张的是谁不言而喻。
“阿爹表紧张!”崽崽这时候不在宋清怀里,而是跟陆行川坐在一条长凳上,虽然什么都不懂,也还是学她爹安慰阿爹。
就连满面红光的冯为先,也压低声音对沈之洲说:“先生文章作得那般好,不必忧心,名次必定在我之上!”这一圈人一听,也纷纷跟着宽慰沈之洲。
沈之洲无奈,也不会拂了人家好意,笑道:“那就承各位吉言了。”
这时,茶馆另一边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还没考上呢,就先祝贺起来了,别最后落得个冷板凳!”
不过没什么人搭理他,因为官差开始唱榜前五名了。
“第五名,江南江州府人士,吴为!”
这时候看热闹的百姓都静音了,故而官差的声音可以清楚地传达到茶楼,吴为的名字一响起,方才说算话的那人就扬起调子,大声地卖力夸耀道贺,仿佛上榜的是他一样。
如果宋清夫夫俩到京城那日去了来香酒馆的话,指定能认出这人就是当日最为出言不逊的人,任求远。不过俩人连高中的吴为都是今日才远远瞧了一眼,哪里认得出他来。
任求远倒是一脸喜色,反观高中的吴为,神色却不像是欣喜。不过这时候也没几个人会在意那一角罢了。
“第四名,北都饶乐府人士,俞进!”
“第三名,京师人士,何晏清!”
“第二名,江南江州府人士,陈书华!”
随着上面几人的名字响起,吴为脸色愈发难看,他身边一直喋喋不休的人也闭了嘴。
饶乐府是哪里?大平朝最北部地区,流放罪犯的苦寒之地,比西南还令人闻之色变;何晏清,当朝户部尚书独女,三年前因身体抱恙未能参加会试;陈书华,吴为的老对头。被这三个人压了一头,吴为脸色又怎么好看得起来?
“第一名,西南矩州府人士,沈之洲!”
随着这一声落地,宋清高高提起的心落回原地,屏息凝视的众人也沸腾起来,在人群中寻找着今科会元。
同一时间,茶馆内也掀起此起彼伏的恭贺声。不出意外的话,殿试一甲必然有沈之洲的一席之地了。
夫夫俩没想太远,向道贺众人简单回礼。宋清拿出早准备好的红包,给茶馆上至掌柜的,下至门口传话的店小二都封了一个。随后耐不住西南举子的热情,便去酒楼订了席面,请众人沾沾喜气。
西南每科四十位举子名额,每科赴京赶考的却不止四十人,往年落第的也有不少,不过今科考中的没有全部赴京,有些已经因为各种原因止步乡试,但参加席面的加起来也有将近六七十人。
若说自己落第了,举子们自然难受,可今科会元是沈之洲,众人都是服气的。而且在京城几月,各式各样的流言都听了个遍,心中愤懑却无可奈何,这回西南不再无举子,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酒楼去了。好在沈之洲是个小哥儿,宋清还一直带着两个孩子,席间没人劝两人多喝酒,各自拉着相熟的人推杯换盏。
酒酣耳热之际,一群学子无论是否高中,都推心置腹起来。求学路道阻且长,其间的艰辛大同小异,在座诸位都感同身受,情绪经过酒水一催化,便都发酵膨胀。等到酒席最后,又哭又笑者不计其数。
不过这般境地了,学子们还是感叹命好,在科举这条路上也赶上了好时候,不算一条道黑到头。
等酒席散了,沈之洲先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宋清留在酒楼安排各位举子回住处。好在他们都是结伴来京的,住得也比较集中,给了酒楼小二银钱,小二找上几个可靠人,半个多时辰就将人全部送回去了。
相较之下又体现出泞阳县的好来了。要是还在县里,这时候酒楼外指定有好些三轮车等着,而且都还是官府考核过的,喝醉的人一出酒楼就能挨个儿送到家。若是半道上出了什么事,官府是要严查的。
得了小二的回话,确定人都安全送到住处,宋清就领着小二回家取银钱结账去了。
这届科举到此就算告一段落,只等着五月初十殿试,将一百三十九名考生分个等第,持续一年半的科举便要落下帷幕了。
然而第二日,酒醒的考生们却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今科会试,有人舞弊!
起初也仅仅有这么个捕风捉影的谣言,众人还算坐得住;可后面谣言愈演愈烈,京城里顿时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这把火就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高中的学子自不必说,忽然从科举新贵变成了热火锅上的蚂蚁,只怕无端被冤枉革去了功名;而名落孙山的一千多名学子,被有心人一引导,瞬间群情激奋,还没下早朝呢就堵在宫门口,为自己的怀才不遇讨要一个说法。
宋清夫夫俩自然也听到了风声,但秉着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想法,只等官府调查结果出来。
然而午时刚过,一队官兵找上门来,沈之洲被带走了。
宋清立时出门打探消息,听到会试高中者多数被带走关押,连户部尚书独女何晏清也不例外。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能再坐以待毙。
第72章 舞弊
午后,京城的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飘飘然落在杏花上,落进池塘中。什么时候荷叶中汇聚了一汪清亮的雨水,红红黄黄的鲤鱼碰一下,便哗啦啦全倒进水中,惊得呆呆的小鱼四散开来。
“傻东西。”
亭中立着一个瘦削的男人,瞧着鲤鱼的蠢笨模样,施施然扬起嘴角,纤长的手拂过,鱼食和雨丝一道落进池塘,引得刚散开的鲤鱼又三三两两聚拢来,将雨丝激起的波纹尽数吞没。
上一篇:七零年代文工团
下一篇:夫郎养我众将士[种田]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