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码头到闹市街道有一段路的积雪没有清扫干净,车轮压在厚厚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是谢恒最喜欢的冬天里的声音之一。脚踩上去的咯吱声很动听,但他总是不忍心去破坏那平整洁白的雪地,总会有种罪恶感。
那车夫是个上了年岁的老大爷,见两人一来就要去将军府,便认为他们是宣景的朋友或者远房亲戚,车钱都坚持只收一半。
老大爷说当年闹灾荒,他家就是得了昭武将军名下米行的接济才度过难关,自己的那五岁多的小孙子也才能熬过来。当时不知道恩人便是昭武将军,现在知晓了,心中十分感恩,一直惦记着有机会能回报一二。
谢恒推辞不过,也只能笑着应下。
看看,他家将军现在多得民心!
一晃两年,感觉这京城的变化不小。不是在房屋建筑上,而是看京城百姓的精神面貌似乎好了很多。街上更为热闹,东跑西窜玩闹嬉笑的孩子们多了,穿着小棉袄跑得脸蛋通红,手上不是拿着玩具就是拿着冰糖葫芦,清脆如铃的笑声在风雪中也听的尤为清楚。人们脸上的笑容也多了,站在小摊前一边搓手一边挑拣商品,跟小贩讨价还价也成了一道风景。
一路走来也没瞧见有恶霸穿行过市,又或者权贵的马车在路上招摇。
老大爷看谢恒上车后就一直往外看,便笑问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听声音不像啊!是许久没回京城了吧?”
谢恒拉拢了身上宣景的披风,笑着点头:“可不是!有两年没回来了,感觉京城没变,又好像有很大变化。”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好久不见
京城比安州要冷得多,谢恒可庆幸在船快到京城时就换上了自制的加绒棉衣和更厚的披风。
老大爷呵呵两声,“变化是有,可都在人心!小伙子能看出来说明是个会用心看人的!前一年昭武将军为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做了不少事,争取到了不少利益,还整顿了一些欺行霸市的现象,大家伙的日子越过越好,这心态自然就有变化。只不过也不知道昭武将军如今是有别的事情在忙还是怎么的,都有快一年没怎么露面了。”
谢恒心想这倒是正常的。
前一年惠承帝为了挽回朝廷形象,自然要重用在百姓心中口碑甚好的宣景,即便宣景是武将,很多事情还是交给他去做,甚至都没有细细考虑以宣景的身份派给他这些差事却没有给他相应的权利和便利,会让他在办差时遇到多少阻碍麻烦。
而等效果显现出来,百姓对朝廷重拾信心,惠承帝第一件要做的事自然就是开始约束宣景,不能让他继续博取好名声。这也就导致最近这一年来宣景不再怎么接办差事露面。
惠承帝,呵呵,还是这么会算计。
马车来到将军府后门,门口的守卫还是熟面孔。但到底两年没见,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惊喜地喊道:“谢公子!”
老车夫一看门口守卫的反应就知道搭乘自己车的这位公子定然跟将军交情不浅,还想着把另外一半钱也退给谢恒,谢恒死活不收后才作罢。
谢恒:“将军可在府中?是否方便?”
守卫:“将军进宫述职去了,还没回来,不过应该也快了。府上没别人,外头冷,谢公子快进去歇息吧!”
谢恒笑了笑:“这么冷,我看你们穿得倒是不多。”
另一个守卫道:“我们都是武人,而且之前常年在北境,北境可比京城冷多了,早就练就了扛冻的本事,而且现在身上的铠甲也是加棉的,一点也不冷。”
谢恒想着你们将军来到京城这充满约束、污垢的地方,以此为新的战场,就是不想你们日后若要回去北境,还要依靠强健的体魄去硬生生抵抗寒冷。
又跟两个守卫聊了一会,嘱咐他们等宣景回来之后也不要告诉宣景,他要给宣景惊喜,说完后谢恒熟门熟路地进去。
石竹很少来将军府,但跟在自家公子身后脸上也没表现出任何局促,看的两个守卫忍不住佩服地想着连谢公子身边伺候的人都这么有气度!
谢恒一直在将军府等着。
临近中午宣景才回来,这时候大雪刚停,早上才被清理出来的道路如今又被大雪掩盖。
宣景背着手走进院中,身边没让人跟着伺候。
一进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仰头站在树下。
满树的桃花开得正好,清风拂过,花瓣缤纷而下,落在那人的发顶肩头。
像是被桃花花瓣所惊扰,那本来站立不动的人微微挪动了步子,转身向他看来。
那熟悉但更显出几分成熟的脸上仿佛是被落英染上了笑,明亮而耀眼,温暖又醉人。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那年三月,那人背着一身寒意离京。而今暮春之际,终见他踏雪归来。
“将军,”谢恒喊出最熟悉不过的称呼,笑得明眸皓齿,“好久不见。”
宣景没立刻回应,而是大步走上前,一把将人揽入怀中,之后才有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好久不见。”
谢恒微微错愕,但最后还是抬起双臂拥抱住将军宽厚的脊背,回应了这个久别重逢的温暖拥抱。
是谁说,这世上最美好的事不是相遇,而是重逢。现在谢恒仿佛能稍微体会这种感觉了。
这是个并不短暂的拥抱,但谢恒却十分享受。
将军的身上暖暖的,他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抱着将军比穿什么厚重的衣服都更能御寒。
石竹也很懂事,在看到宣景向自家公子疾步走来之后就躬身退开了到外院去了,有将军在这里当用不上自己。
久久,宣景才克制地放开谢恒。
“何时回来的?”
谢恒笑着:“刚到不久,我可是一下船就直奔将军府了!连自家都没回!”
实际上在谢恒心中,这个将军府比谢家更像他的家。
“下船?”
“嗯,我是坐安州府到京城的官船回来的,比坐马车能节省一半的脚程。”
宣景也笑起来:“看来你在安州府过得确实很好。”
尽管一直都有收到安州那边的消息,知道谢恒一切顺利,但不是亲眼瞧见就多少不够放心。特别是一年前收到的陆潇的来信中提到谢恒遇到刺杀的事,就算结果有惊无险,他都连着做了几日的噩梦,要不是那段时间着实忙碌,他都想亲自去一趟安州府确定谢恒的安好。
谢恒扬起自信的笑:“那是!我在安州可好了,不然能让安州知府帮我安排官船还隐瞒我回京的时间?”
眼下可正是炫耀的好时候,谢恒眉飞色舞地跟宣景讲着自己在安州的所作所为。
当然一切都是报喜不报忧,全都挑拣着顺利的、好的告诉宣景,那些不顺利的、危险的就没有必要说了。
宣景对安州府的了解远远超出了谢恒的认知,谢恒自然也就不知道他说的这些宣景都知晓,有意隐瞒的那些不顺遂宣景也知晓。
宣景没有问起谢恒不愿意说的那些,只是看着谢恒那明晃晃的笑脸,心中又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心疼。
看谢恒有说起来没完没了的架势,而外头又开始飘起雪花。宣景一把抓住谢恒的手,将人拉进书房,让人到屋里去慢慢说。
进到书房之后,门窗隔绝了外面的冷意,但宣景还是没立刻放开手,直到谢恒的手都被他捂暖了才放开。
谢恒笑着拍了拍身上的披风,“有将军的披风在,我这两年冬天可都没觉得冷!”
宣景:“回头再多做几件给你送去。”
谢恒:“那倒是不用,反正这披风也不是常穿的。”
宣景点了屋中桌子上用来温水的小火炉,把水架上去烧着,“你提前回来怎么也不告知我?”
谢恒狡黠一笑,“要是提前说了哪里还能看到将军怔住的表情?”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当时谢恒还是捕捉到了。能让将军露出这样的表情,自己也算是唯一一个了吧?
宣景笑了笑,眼里满是纵容。
“你提前回来有何打算?”
谢恒:“自然是先摸清目前京中形势。我两年未归,对京中的了解未免都是些”过时”的信息,现如今回京任职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吧!看不惯我的还大有人在,另外还有当初因我被外放新官职而奚落得罪我的人肯定也见不得我好,就盼着我出错呢!说不定还要挖坑等着我,我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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