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他死了,或者郁恒章把他休了再娶。
在大梁严苛的制度下生活了一辈子的舒琬,实在想不出第三种可能。
他不想被丈夫休妻,也不想再死一次。
果然老天让他活过来是要付出代价的,刚从刘家逃出来,转眼又要落入更可怕的龙潭虎穴!
郁夫人见舒琬脸色这么差,就好像知道郁家的八卦是假的对他打击很大一样,还是说不能给郁恒章纳二房让他很失望?
郁夫人满头黑线,跟不上舒琬的脑回路。让舒琬这么一打岔,她都忘了本来要说什么了。
郁夫人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你以后要进娱乐圈发展,但我警告你,不要把圈里的风气带到家里来。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也都收起来,别妄想借郁家的名头给自己抬身价。”
舒琬迷茫地抬起头,不明白娱乐圈是什么圈,听着不像个好地方。
他的未来似乎只能在这郁家里求得一线生机,无论如何,不能得罪了婆婆。
虽然压根儿不懂郁夫人在说什么,舒琬还是乖乖低下头,认真聆听婆婆的训诫。
“既然你说要和家里断绝关系,以后就别再来往了。世嘉号上的事我都听说了,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性子,以后绝不允许再有这样难听的话传出去!”郁夫人忽然疾言厉色,舒琬一双透亮的眼眸却顺从地垂下,丝毫不敢逾矩上视,方便了郁夫人肆意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只见小孩儿神色不动,乖顺地应承:“舒琬谨记。”
郁夫人靠进太师椅里,目光渐深。为了攀上郁家,眼前的人能把姿态放到这么低,甚至不惜断绝亲缘以证忠心,这何尝不是种心思深沉。
郁夫人思量着,正要再开口,小祠堂外传来细微响动。
轮椅近乎无声地滑进室内,郁夫人侧头望去,诧异:“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舒琬听到轮子碾过石砖的声音,比刘傲仁的那把专门找巧匠造的椅子声音小多了,也更流畅,可他还是听得出,那该是轮椅的动静。
阴影落在身边,带来细弱的气流,拂得舒琬呼吸一窒。
“妈。”低沉醇厚的嗓音自后上方落下,后脊不觉绷起一根弦,余光仅能捕捉到轮椅脚踏上踩着的一双皮鞋,和铁灰色的冷硬裤脚。
是他。
他未来的丈夫,郁恒章。
就在他的身侧,不及一尺之距。
轮椅带来的压迫感令舒琬身形微晃,恐惧不受控制地牵连这一颗心怦怦跳动着,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来郁家前他不是没想过会见到郁恒章,可这也未免太突然,他都来不及做任何心理准备。
舒琬察觉到一束不属于郁夫人的视线落在身上,他胆怯地缩起肩,像一只惶惶不安的小狗。
“起来吧。”
那人温声道。
收在袖口的手指蓦地收紧。
这样温润的语调,停靠在身侧的轮椅,昏沉沉的祠堂,都急晃晃扯着舒琬忆起旧人旧事。就仿佛,下一瞬会有一把硬实的藤木拐杖破风劈来,打折他妄想站直的腿。
舒琬僵在原地,一点儿也不敢动。
郁恒章眉梢微挑,看向摆足架式坐在太师椅里的亲妈。郁夫人无辜地眨眼:“我就是叫小琬过来住两天。”
真的不是她把舒琬吓成这样的。
郁恒章莞尔,摇了摇头,对着战战兢兢的舒琬道:“别担心,结完婚你就能进组了。”
舒琬迷茫了。
进组?
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抬头,一张格外俊朗的脸撞入视线,下颌线条流畅,唇角带笑,温润儒雅。
舒琬尚在发怔,郁恒章却已移开目光,叫来等在祠堂外的阿姨,随意道:“去休息吧,过来住两天也好,婚礼该筹备起来了。”
按捺住不知为何砰砰直跳的心,舒琬垂下眼睛起身。尚未站直,跪久了的腿忽而一软。他本能扶向离得最近的东西,于此同时,胳膊也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撑了一把。
视线再次掠过男人波澜不惊的脸,舒琬被烫着一般,迅速抽回扶在轮椅上的手。
薄薄一层布料挡不住郁恒章手心的温度,白皙的耳廓立马染上一层绯色,舒琬盯着郁恒章衬衫上的纽扣,不敢再多看男人过于英俊的面容。
他慌张地点了点头,只匆匆向郁夫人行了个礼,就跑去找门口带路的阿姨,仿佛身后有豺狼虎豹追着。
人走远了,郁恒章收回探究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母亲,无奈地摇了摇头:“本来想晚点再告诉您。”
“哼,你不如等婚礼办完了再告诉我!”方书雅女士松下僵直的肩背,懒懒散散地靠进太师椅里,没好气道,“还是一个连名字都叫不上的亲戚,跑来说我的‘准儿媳’在世嘉号上和亲弟弟打起来了,我才知道你那群叔叔叔母干了点什么好事。”
方舒雅一听说他们给郁恒章塞了个男人,还是个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推亲弟弟下水的男人,就知道这群人没安好心,借着冲喜的名头不知道找了个什么不三不四的就想硬塞给郁恒章。
方女士也是一时被气昏了头,才会问都没问就把舒琬叫来,想直接把人打发掉。
“你要是为难,妈就出面做个‘恶婆婆’,我不同意,他们还能绑你去结婚不成?扯什么孝道,气死老妈也算不孝。”
“您别咒自己。”郁恒章操纵着轮椅去牌位前,看到香炉里烧了大半的香,他问道,“不是要打发他吗,怎么还让他上香了。”
“我都还没开口,人就三炷香插上去跪地磕头了,吓了我一跳。不过不愧是学演戏的,仪态像模像样,跟演古装剧似的。”
“他读音乐系。”郁恒章眼底滑过一抹若有所思,他收敛神情,给父亲的排位上过香,转过轮椅面对方书雅,“结婚的事不用担心,我和他有过约定,这只是场交易。”
方书雅不赞同郁恒章把自己的婚姻也当作交易桌上的筹码,可儿子向来主意正,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她便不再多说,只怀疑道:“是吗?那他还这么卖力表演干什么?都要断绝父子关系了。”
郁恒章:“断绝父子关系?”
……
舒琬被阿姨带到客房,等阿姨离开,才松了口气,卸力跌坐在床边。
郁家的客房比舒家的卧室大一些,对于舒琬来说都是陌生的地方,也谈不上适应不适应。他该要看一看房间,再收拾一下放在角落里的行李,可他实在提不起力气。
舒琬捂着自己的肚子揉了揉,近一天没吃饭,又受了惊吓,胃在阵阵痉挛。
舒琬不经又想起祠堂里的惊鸿一瞥。
他的新夫君面容俊雅非常,鼻梁上架着一副轻薄的水晶镜,温润的模样看起来很好相处。
或许他会和刘傲仁不一样呢?
经验教训让舒琬警告自己不要以貌取人。
他甩了甩头,不再想那个即将要和他成婚的男人。
捂着越来越疼的胃,舒琬缩进床里。床单都被他抓皱了,可牙关却仍紧咬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额间滴下冷汗,视线渐渐模糊,舒琬不知不觉晕了过去。
……
半梦半醒间舒琬听到有人在叫他,可他太疼了,不想这么快醒来,只想一直晕下去。
“郁先生,他出汗太多,还是得换一身衣服。”
“舒琬,舒琬?快醒一醒。”
舒琬不由又缩成了一团,想要把头埋进膝盖里。
“哎,快快,把他摁住,哎呀,这孩子上辈子是属虾的啊,越热缩得越紧。”
舒琬隐隐听到一声轻叹,一道温和的声音道:“算了,我来吧。”
勉强将眼睛睁开一线,舒琬看到一个男人转动着轮椅靠近。
他一下不敢再动了。
恐惧的泪水不自觉顺着眼眶滑落,舒琬轻颤着,被男人扶起。
规矩系好的领扣被一颗颗解开,衣衫半褪,大片淤青丑陋地覆盖在雪白的肌肤上,男人的动作顿了顿,才又扶着舒琬给他换上了一身面料轻柔的衣服。
没有预料中的责打,舒琬恍惚记起,他已经不在大梁了,身边的男人也不是刘傲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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