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罐子破摔(84)
他心有余悸地四处张望,数了数周围的油灯,七盏。
阿斗明白了,这是七星灯。
然而左慈,他方才要去掏什么?他在找什么?这里面还有不妥。
“阿斗。”赵云道:“你还在做甚?”
“没事……”阿斗咽了下口水,大声喘气,他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道:“我在想其中蹊跷,师父别催……别催我!”
赵云艰难地一手扶柱,摇摇晃晃走出,倚在柱上。
阿斗手忙脚乱地去搜左慈尸身,语无伦次道:“师父,你别催我……再……等等!”
他从左慈怀中找出《青囊经》。
赵云疑道:“你的医书怎会在这处?”
阿斗喃喃道:“定是被紫珏偷了去,我靠。”他看了一眼,便把书丢到一旁,继续搜。
就像梦境成真一样,连阿斗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搜出了一枚淡红色的丹药。
赵云悚然动容,道:“混元长生丹?!还有一颗?!”
阿斗看着那药,喃喃道:“他有这药为何不早吃?什么时候得的?我真他妈的……还好有那纸飞机,还好祖先保佑……否则刚才我们就全完了。”
他此刻方感觉到后怕,抖了抖被汗浸得湿透的衣服,望向赵云。
赵云缓缓道:“师父只是内伤无碍,你自己服下去,可作固颜长生之用。”
阿斗与赵云对视片刻,擦了把眼泪,笑道:“师父,不……我不能吃。”
他俯到曹真身前,把丹药喂进曹真口中,继而朝着曹真嘴里吹气,又来回按摩他的胸口。
曹真尸体尚未冰凉,那丹药入口即化,阿斗又把他抱起些许。
赵云叹了口气,道:“按其咽喉。”
阿斗依言照作,丹药溶了进曹真腹中,他俯耳到曹真鼻前,等了许久,终于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的气息。
“报——寻不到许将军!”
“报——宫内轮值兵不知去向!”
“报——宫门起火!典将军请丞相增兵!”
“报——徐晃将军一家老小遇刺,将军不知所踪!”
司马懿领着两千府上亲兵匆匆赶到皇城门口,命令一道接一道地发下去,却未见大部队前来,再看满城火光,状况不明,只得愤然喊道:“随我退入内宫!前去通报皇上!”
此时典韦,徐晃,许褚等人各自为战,被汉军的突袭打得措手不及,甚至无法互通消息,曹丕仓皇起身,换了一身铠甲,带着千余名所能召集到的皇宫禁卫冲出广场!
“丞相!许褚何在!”
司马懿顾不得再多说,道:“皇上手中有多少禁卫?!”
司马懿清点余兵,只剩三千人,知道大势已去,带着绝望的眼神与曹丕对视,二人竟是不住颤抖。
曹丕颤声道:“如何?敌军兵力?”
司马懿问道:“献帝……刘协还在后宫?!”
曹丕点头不语,领会了司马懿之意,吩咐人道:“去把刘协带来。”
司马懿又道:“在洛阳东门等,今夜出城,前往下邳!召张颌将军,弃潼关回防,下邳城接应!”
曹丕茫然望着处处烈火的洛阳,喊杀声渐近。
司马懿又道:“温侯呢?”
“温侯呢!皇上!温侯何在!”
曹丕这才清醒过来,茫然摇头道:“着人去唤子建与皇后。”
司马懿道:“不可再拖!必须马上出城!”
曹丕还要再辩,司马懿已冷冷道:“现在就走,我已吩咐子上断后。”
“典韦何在?”诸葛亮的大军终于抵达皇城正门。
孙亮守在门口,道:“回禀丞相,姜将军率军潜入宫内,典韦身负重伤,败逃入皇城,徐晃已于乱军中伏诛,许褚下落不明,料想还在宫中。”
孙亮瞥见孔明马后那少年,失声道:“二舅?”
孔明笑道:“非是主公,你再看清楚点?来,点兵,交予我,我去追司马仲达。”
孔明又吩咐道:“皇城正门无须再守,你派部属分兵把守洛阳西,北,南三城门,留东门,司马仲达定从那处脱逃,向下邳求援。”
孙亮道:“此刻怎可……”
孔明笑道:“听我吩咐就是,马超将军已在通往下邳的官道上守株待兔。”
孙亮瞠目结舌,终于明白了孔明的用意,此刻局势极险,若曹丕司马懿负隅顽抗,天子在城,振臂一呼,禁军逆袭战果难料,纵胜亦是惨胜,先得削其士气,让曹丕成功脱逃,再派兵追杀时,敌方士气低迷,成了丧家之犬,便能以最少的兵力围杀。
阿斗尚不知从左慈处搜来的长生丹是赝品,只疑惑不已,这药怎的没先前效果好了?
上回吕布一吃,全身伤口便都愈合,人也头好壮壮了,身子也倍儿棒了,还能跟马似的……呸呸呸。
这曹真家是有钱人,果然不同,每天人参首乌,海吃海喝的都吃出抗药性来了。
阿斗只好又翻了点药,给曹真胸口上的箭创包扎好,免得刚活过来没多久,又因为失血过多挂了。
然而纵是赝品,亦有返生复命之能。唯缺了不受诸毒所侵、长生固颜、全身伤势愈合这三种最重要的药效而已。
曹真年仅二十六,本就极年轻,再服此药,身上伤口未痊,却是断断续续地恢复了呼吸,捡回一条命。
纸飞鸢把火带到了帐帘处,过了一会,厅内烧着,烈火升起,黑烟蒸腾,这地儿不能再呆,阿斗把起死回生后,还昏迷着的曹真半拖半抱地带出院外。又进来把吕布也拖了出去,最后才扶着赵云,二人一同在院内歇下。
折腾了这许久,已过了大半夜,宫外喊杀声渐停,料想乱局已定,阿斗再喂了点药给赵云,药性入腹后发作,二人相对良久,又疲又困,倚在一处,赵云长叹一声,昏昏沉沉歇了。
阿斗爬去折了几根树枝当作夹板,用未伤的手撕下衣襟,把断过一次的手指固定起来,期间几次痛得直冒冷汗。
自己疗伤停当后,他便一手抱膝坐着,怔怔望向并排躺在一处的曹真,吕布,赵云三人。
哑巴还昏着,师父那一下真狠。阿斗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凑上前去,籍着火光,比较三者容貌。
吕布的眉毛浓且粗犷,不修边幅,面容刚毅瘦削,完全就是一副草原上硬汉的风格,再配上一身暗红锦袍,不折不扣是个英朗的侍卫。
曹真眉如折剑,鼻梁高挺,五官清秀,却又不失英气,带着一丝少年人的意气,衣饰也十分华贵,正是一副位极人臣的锦衣武将模样。
赵云则是三者中最穷,衣着亦是最朴素的,他卸了甲后,只穿一身灰扑扑的武士服,身无半件配饰,就连男子常戴的腰坠,玉佩亦是欠奉,更遑论金带紫绦等彰显身份的饰品。
然而那简陋服饰却分毫掩不住他的完美。
赵云的面容英俊得令阿斗心下暗叹且自觉形秽,他的五官如雕琢般精致,眉眼间又带着不容遮掩的男人豪迈。
他的唇柔软且温暖,脸上的轮廓更显得儒雅不凡,常年征战,杀戮的血气与戾气早已化作一股无畏的坚毅感,令人觉得,依着他无比安全。
师父的样貌完美,品格亦是完美的,世间能做到他这个地步,能有几人?
阿斗叹了口气,或许只有不知进退,一味胡闹的他,才是赵云的唯一弱点。
阿斗想了想,把曹真挪开些许,把赵云放躺下,后者像是十分疲劳,只是不醒,任由他折腾。
阿斗把赵云有力的手臂搬横,又把平躺着吕布的手臂搬横,俩人手臂叠在一处,自己枕了上去,睡在赵云和吕布中间,并朝昏睡的曹真作了个“拜拜”的手势。
躺了一会,他觉得不太爽,调整一下,赵云手臂在下,吕布手臂在上,继续睡,又觉得浑身不舒服。
“靠靠靠。”阿斗炸毛掀开赵云和吕布的手,不枕了。
阿斗的腰被一件硬物咯了一下,在草地上摸了摸,寻到一个金色的匣子。
计都罗喉瞬狱箭,白痴吕布,八成是想带着来暗杀左慈,暗杀不成,自己先倒了。阿斗捏了捏吕布的脸,把毒箭匣塞进自己怀里,没收了。
阿斗又想到个恶作剧的主意。
他把曹真搬到赵云和吕布的中间,先毛手毛脚地让赵云侧身,从背后搂着曹真,又把吕布翻过身来,推了过去。拉过他们的手,互相搂抱得紧紧的。
……
这样,赵云从背后,吕布从前面,两人暧昧地抱紧了“我不是断袖”的愚夫。
阿斗忍笑忍得肚痛,险些一口气喘不过来。
他又轻手轻脚地去,让他们彼此把脑袋依偎在一处。
“老公们,大家要相亲相爱哦……”阿斗坏笑道。
还未使完坏,耳根上便倏然一痛。
“哎哎——”
“猢狲!又在折腾什么促狭玩意!”
阿斗咬牙吃痛,被哭笑不得的黄月英揪着耳朵起身。
赵云被惊醒,发现自己搂着曹真,吓得不轻,忙挣扎着抽手,起身,怒道:“又是你做的好事!”
再见月英,赵云愕然道:“你怎来了?”
黄月英笑吟吟道:“这不来给我师父收尸么?”
赵云头疼欲裂,起身坐着,揉了揉额头,道:“外面如何了?”
月英答道:“都定了,当家的在追曹丕与司马仲达,不知抓到了没。”
赵云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清醒了些许,道:“你在这守着主公,我出去看看。”便寻来盔甲穿上,匆匆离去。
只剩吕布和曹真俩昏迷中的倒霉帅哥,亲热地,章鱼般地互相拥抱。
月英坐在大树的树根上,看着别院中燃起的大火怔怔出神。
阿斗讨好地说道:“师娘,别难过了,俺爱你……”
“滚一边去。”月英啼笑皆非,把猴向自己的阿斗推开。
月英望着烈火,喃喃道:“猴儿,自古当师父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护短的。”
阿斗“嗯”了一声,笑道:“师父对我真好,先生,师娘对我也好,做错事也帮着我,这不就护短了么。”
月英笑了笑,道:“你这浊物儿,倒是记得师娘。”
阿斗靠在月英肩头,恐怕月英伤心,便疑道:“我就想不通了,为啥哑巴会中邪,师父每次都没事……”
月英嘲道:“你不懂,摄魂这法儿,本就是攻心邪术。”
“嗯?”
月英解释道:“人有执念,有欲,有求,邪术便觑得空当,让你随着心魔去作事。金蛟……温侯虽说性子直,然而脾气也倔,越是得不到的玩意儿,就越不罢休。”
阿斗点了点头,道:“他以前也杀过董卓,丁奉。”
月英点头笑道:“他问心有愧。”
“你再想想赵子龙。”
“赵子龙这一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堂堂正正,顶天立地,所做之事俱无愧于律法,道德,正义,及自己良心。”
“这种人,怎会中了我那不肖……师父的邪术?别说左老头,纵是师娘作个法儿,也魇不得他。”月英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什么,又道:“这些问心无愧的人,世上俱是极少的,活得累,但也活得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