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鹿(24)
楼楼:抗议,老攻都回京了,信信还没回家
信信:脱衣服,今天谁先求饶谁是狗
楼楼:好凶(?﹃?)
楼楼:……好凶
☆、第49章 呦呦(一)
枯荷衰芦深处,亭台楼阁接连成片。远远瞧见一行人, 身着青色锦袍, 外罩天青色广袖纱衣,于凉风中垂手而立。
林家家主, 青国公林叶丹,立于人前, 一瞬不瞬地看着踏舟而来的林信,似在他身上寻着什么人的影子。
林信也远远看着这位血缘上的伯父。
林家人都生了一对桃花眼, 但桃花入眼各不相同。世子林曲俊如美玉,顾盼间清雅风流;林叶丹却是一张棺材脸,活似谁都欠他钱一般。
上辈子林信刚杀了师父, 在皇宫中浑浑噩噩, 这位伯父是去看过他的。满眼嫌弃,好似他是什么丢人的东西。
“既然你有灵脉, 就跟着我回林家吧,替你那不孝的爹给祖宗磕个头。”林叶丹的语调凶巴巴的, 对于一个刚刚失去师父的孩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可以依靠的对象。
林信没有理会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伯父。
“这孩子已经一个月没与人说过话了,朕还在想办法, ”元朔帝歉疚地摸摸林信的头,“别勉强他。”
“既然他爹死了,自该由林家来管教。”
“他父亲这一脉已经与林家分开,朕会好好照顾他的。”
林叶丹拂袖而去。林信就这么沉默着拒绝了唯一认回林家的机会,等他弑师的凶名传出去, 书香传世的林家自然不会再认他。
后来做了割鹿侯,十七岁那年开始收缴鹿璃,林叶丹已经隐退,将国公与家主之位,交给世子林曲。
他这位堂兄,为人极为圆滑,一双温润的桃花眼总是带着笑意,要什么给什么,从不与林信起冲突。
但如今,割鹿提前了两年,家主尚未更换,还是那个冷言冷语、视他为不名誉之物的林叶丹。
林信足尖轻点,直接从船头跃上了码头水榭。身后的渊阿跟着上前,九人整整齐齐站在林信背后,手中握着宽刃宝刀,嘴角下垂,目光冷肃,完美无缺的讨债脸。
“林信,见过青国公。”林信抬手,行了个半礼。
林叶丹冷着脸回了个半礼。
“林曲,见过割鹿侯,”世子笑着行了个全礼,“侯爷远道而来,还请入内,喝杯粗茶。”
踏雪庐,没有朱家那般的雕栏玉砌,处处以草木为饰。木质的廊柱只刷了一层清漆,竟出奇的雅致。
三步一亭,五步一景,皆有典故来处。林信看着影壁上的提诗,“寒风穿林雨打叶,枯荷争雪寂无声。”
他的父亲原名叫林叶声,表字争寒。后来离开家族,便不再提原本的那个与家主相似的名,世人便只知他叫林争寒。
“这是你爹的字。”林叶丹站在林信身边,负手看着那两行苍劲有力的提诗,仿佛在看着他那个叛逆不羁的弟弟。
父亲的字规整大气,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气,可惜他没有继承到,反倒学了一手朱星离的狂草。有时候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林家的儿子还是朱家的。林信收回目光,不再多看。
“那边是林家祠堂,”林叶丹指着不远处的高脊厅堂,语调生硬道,“若是你放弃那劳什子的割鹿侯之位,便可以回到林家,把你爹的牌位搬回来。”
世代读书的林家,对宗族祠堂很是重视。林叶丹发出这样的邀请,大概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吧。
“多谢国公爷抬爱,”林信笑起来,眼中尽是讥诮之色,“在哪里都是做走狗,不如做皇家的,起码还自在些。”
“你……”林叶丹脸色铁青,“跟你爹一样,混账东西!”
林信用拇指顶开吞钩,冷眼看着林叶丹的棺材脸,“国公爷自重,本侯如今是一方列侯,虽然封地没有林家的大,但并不是您的下属,顶多算个晚辈。”
言下之意便是,给你脸就接着,不要蹬鼻子上脸,真拿自己当长辈了。
“你敢对我拔剑!”林叶丹怒极,唰啦一声拔出腰间的灵剑。
“父亲!”林曲一把抓住林叶丹的手腕,蹙眉道,“您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信身后的渊阿九刃齐刷刷拔剑出鞘,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林信不紧不慢地抽|出弯刀,漫不经心地弹了弹刀刃,“就算本侯认回林家,这该交的鹿璃,一两也是不能少的。酌鹿令想必国公爷已经看过,闲话少说,还请国公爷拿鹿璃来吧。”
气人的功夫,林信早已练得炉火纯青。
最是要脸的林家,自然听不得这种猜测,林曲拉住气得发抖的父亲,温声道:“侯爷误会了,林家还不至于为了这么点鹿璃而攀交情,岁贡已经准备妥当,侯爷尽管验便是。”
说罢,微微抬手,侍卫便将成箱的鹿璃抬到了院落里。林信收起吞钩,做了个翻转的手势。渊阿立时将所有的鹿璃倒出来,平铺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检查称重。
鹿璃落地的清脆声响,好似将林家的脸面也倒在了地上。
“你这般做,是要与所有的世家大族为敌吗?”林叶丹甩开儿子的手,沉声道。
“为皇上效力罢了,说不得为敌不为敌!”林信转头看向林叶丹,“我父亲离开林家,被仇敌追杀,带着我和母亲东躲西藏,是皇上给了他爵位,给了他荣华。”
他对林家并无恶感,毕竟是他父亲自己叛出林家的。当初说好了生死有命,再无瓜葛。他不能责怪林家没有在林争寒落难的时候救他们一家,相应的,林叶丹也没资格管教他!
为了迎接北漠使臣,宫中要举办宴会,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沈楼在北漠耽搁了些时日,回到京城的时候,墉都已经下起了小雪。站在御花园的小湖边,看着雪花无声地融化在水中,期待着林信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撒娇说一声“好冷啊,你抱抱我吧。”
突然,一只柔软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沈楼眼带笑意地回头,却没见到想见的那个人,而是一名陌生的女子。
女子穿着粉色罗裙,腰间系着玉带,头上插着金牡丹步摇钗,面容清丽,气质高华。
“臣沈楼,见过云熙公主。”沈楼快速退开两步,朝对方行礼。
“你认得我!”云熙惊讶过后,顿时涌出了难以掩盖的喜悦,“世子见过我?”
她甚少出现在人前,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参加宫宴,没想到沈楼竟然能注意到她。
“臣不敢,只是猜测的。”能在宫中随意走动的女子,穿着华丽定然不是宫女,妃嫔不可能接近外臣,那么能出现在这里的只有公主。而宫中这般年纪的公主,就只有云熙,其实也没什么难猜的。
云熙公主顿时有些失落,“原来如此,是云熙唐突了。”
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
这位公主,是即将被送去和亲的,沈楼不便与她多言,拱手准备告辞。
见沈楼要离开,云熙公主急急地说:“沈世子,你可知这次和亲的人选……”
“公主该去问太子。”沈楼垂目。
“有什么可问的,定然是我,”云熙公主自嘲一笑,宫中适龄的公主只有她,这些时日还请了会蛮语的先生教她,“我是想问,乌洛兰可汗,是怎样的人?”
沈楼出使北漠,费了一番周折才见到乌洛兰贺若,回想在金帐篷里见到的那人,实话实话道:“可汗年轻俊美,勇武非凡。”
贺若是跟沈歧睿一代的人,看起来却依旧年轻,灵力强盛,气势惊人。只是不大说话,冷冽如雪山上的狼王,好似随侍都会扑上来咬断敌人的喉咙。
云熙公主听到这话,并没有多么欢喜,“再俊美有什么用,不过是北漠的粗野蛮人。”
“沈大!”钟有玉笑着跑过来,瞧见云熙公主在此,立时顿住了脚步。
云熙公主坦然地看了钟有玉一眼,冲沈楼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那不是云熙公主吗?”钟有玉常年在宫中,是见过这位公主的,转转眼珠子,笑道,“先前皇上还有意将她许配给你,这时候来找你,想必是来向你求救的。”
送去北漠和亲,不一定非要嫡亲的公主,皇室宗族或是诸侯之女,都是可以的。如果沈楼这时候向皇帝提出想娶云熙,封卓奕定然就把公主给了他。
沈楼蹙眉,“我已有了心上人,断不能娶她。不如你来做这件好事。”
“我?不不不,”钟有玉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等等,你说什么心上人?你几时有了心上人了?是谁呀?”
沈楼懒得理他,转身离开。
钟有玉立刻跟上,喋喋不休起来,“好你个沈楼,这种事竟然不跟我分享,那我也不会告诉你,那几个世家正在准备对付林信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公主:沈楼沈楼,我有事跟你说
楼楼:不听,男女授受不亲
有玉:沈楼沈楼,我有事跟你说
楼楼:不听,肯定都是废话
信信:沈楼沈楼,我,我忘了要说啥了
楼楼:信信说的真有趣,亲亲抱抱举高高(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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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太累了,熬夜导致偏头疼,昨天没更真的抱歉,让大家白等了。明天赶飞机,还要半夜才能更新了;后天开始会多更把欠的更新补上
☆、第50章 呦呦(二)
林家的鹿璃被仔仔细细地挑拣一遍,重量是够了, 成色上却足有十分之一不合格。
“足足一成废物, 林家这般行事,本侯很难做啊。”林信看着吞钩刀上的花纹, 没什么诚意地说。
渊阿将挑拣出来成色不好的鹿璃放进同一个箱子里,合盖封存。
林叶丹脸色铁青, 那些被封存的鹿璃,分明没多大问题, 有些根本就是倒在地上的时候磕坏的。林信这般挑拣法,明显是针对林家在找茬。
林曲按住父亲的手,保持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这般交上去是有些不像话, 这就换了新的来。”说着,示意侍卫将箱子抬走, 另外拿一箱鹿璃来。
“慢着!”林信抬腿,一脚压在箱子上, 千斤压顶的力量生生将抬箱子的麻绳振断。
抬箱子的侍卫差点跪倒,再看那箱子,竟已入土三分。
“待本侯挑拣完再换了好的来, 这般做法,岂不是人人都能合格了?世子打的好算盘,”林信冷笑,渊阿立时拔刀,将盛装不合格鹿璃的箱子围起来, “当酌鹿令是买菜令不成!”
“那你待如何?”林叶丹冷声问。
“错了就是错了,鹿璃不合格者十之有一,当割十三县!”林信掏出一只小账本,身边的两名渊阿护卫立时递上了笔和墨。懒得理会死脑筋的林叶丹,提笔蘸满墨汁,瞟向家主身边的世子林曲。
林曲与林信对视片刻,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桃花眼中的笑意不见半分,微微抬手,“侯爷,借一步说话。”
林信摆手示意渊阿在原地待命,自己则跟着林曲进了一处花厅饮茶。
也不知林曲跟自家父亲交代了什么,林叶丹并没有跟进来,由着林曲与林信独处一室。
“世子当真做得了踏雪庐的主?”几个月来,林信一路割地夺爵,该有的震慑已经足够。接下来,就是实行下一步计划的时候,而向来识时务的林家,作为典范最合适不过。前提是,这个家是林曲当家。
林曲在对面坐下,并不着急谈事情,而是不紧不慢地亲手给林信泡一壶茶。
修长白皙的指尖,泛着健康的粉,在青玉茶具间灵活地穿梭,温杯、醒茶、冲、泡、拂、闻,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将盛着青黄茶水的玉杯放在林信面前,林曲才开口,“东域封地不足北域三成,十三县委实太多,还请侯爷给个章程。”
林信端起玉杯晃了晃,一口饮尽,鲜爽醇和,回甘清冽,“本侯奉旨行事,可没什么旁的章程,办法倒是有一个。”
“愿闻其详。”桃花眼天生带笑,林曲又生得俊美,这般专注地看过来,会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然而这世间,除了沈楼,谁的美色也不能让林信心软半分,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堂兄,“这一箱废鹿璃,本侯收走,世子再补一箱进去,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再补一箱进去,却不能拿回被渊阿认定为“不合格”的鹿璃,就等于整整多交了一成。而这一成会进谁的口袋,不言自明。
桃花眼因为吃惊而微微睁大,面对这么直白的林信,林曲只愣怔了一瞬间,便自然地开始讨价还价,“一成怕是有些多,若是林家完全挑不出错,侯爷也不好交差。这样,我补一半进去,割一个县给你,可好?”
“补一半,却要换十二个县,世子打的好算盘。”林信最佩服林曲的一点,就是这个人无论遇到什么危机,也不会忘记讨价还价。
“混账东西!”林叶丹突然踹门而入,“以权谋私,侵吞鹿璃,你爹就是这么教你的?”
“爹!”林曲头疼地拦住林叶丹。
“我爹怎么教我的,轮不到你来管!”林信烦透了这人反复提及父亲,取下吞钩狠狠地拍在桌上。
林叶丹推开儿子,也取下灵剑,拍在吞钩之上,“你,跟我上比剑台!”两剑当面带鞘相交,即为约战。林家出了林信这种败类,碍于身份不能教训,便只能以这种方式,清理门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信信:酌鹿运动会现在开始,请喊出你们的口号
伯父:头可断,血可流,林家的脸面不能丢!
林曲:好堂弟,你别跑,关于价钱还能再探讨!
楼楼:风萧萧,雪飘飘,独守空房心寂寥!
信信:沈楼这个不行,不够积极向上
楼楼:风萧萧,雪飘飘,何时再玩几天几夜play乐陶陶?
信信:这个好 =V=
☆、第51章 呦呦(三)
“比剑台?”林信垂目看向那交叉的两件兵器,“不知国公爷想赌什么?”并非是下了战书就要应的, 上比剑台须得双方达成一致, 要么是了断恩怨,要么就是赌局。
“孤要你放弃割鹿侯的位置, 接受林家的管教!”林叶丹郑重其事道。
“真是好大的口气,”林信挑眉, 不明白这人为何执着于让他回林家,“若你输了, 便放弃青国公的爵位,并且,林家还要割出一个郡来!”
一个郡可比十三个县要大得多。
“好!”林叶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林家侍卫立时去准备比剑台, 在枯黄的荻草丛中, 搭起三丈见方的木台。林家的嫡系、旁支纷纷出来做见证,俗称看热闹。
“家主已经多年不上比剑台了, 这次是谁惹了他?”
“还有谁,不就是近来风头正盛的那位割鹿侯么。一路割地削爵, 如今轮到咱们东域了。”
“不知天高地厚,这次踢到铁板了吧?我们林家可不是纸糊的,竟然还妄想挑战家主!只怕一会儿输了要哭鼻子呢!”
在他们看来, 林信不过是个刚束发的少年,就算天纵奇才也厉害不到哪里去,根本不是林叶丹这种宗师级别的对手。林叶丹的灵力,可是要强过林信的师父朱星离的,师父尚且不能赢, 何况徒弟。
“话说,这林信,不就是那个叛徒林争寒的野种吗?”一名旁支的青年突然道。
“慎言!这般粗鄙之语让家主听到,定赏你一顿竹挞。”
与心情放松的族人不同,林曲眼中的笑意已然敛去,拦住准备上台的父亲,“父亲忘了林家避世的原则了吗?何苦要做这出头之鸟。”
“他是林家的血脉,我不能由着他胡作非为!”林叶丹挥开儿子的手。
“林信敢做这割鹿侯,定然有所依仗,还请父亲小心应对。”林曲苦劝不住,只得提醒莫要轻敌。
林叶丹化作一道残影跃上高台,也不知有没有听清世子的叮嘱。
林信立在木台一角,抱着光华流转的旸谷灵剑,低眉垂眼,看不清表情,“国公爷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输在林家人与凡人女生的杂种手里,可不好听。”
“孤从未说过你是杂种!”林叶丹蹙眉,宛如洪钟的声音在荻草芦苇间回荡。林信诧异地抬头,对方不给他废话的时间,直接开始念起了剑誓,“皇天在上,日月为鉴,比剑以退青国公之位并一郡之地为注,生死不论。师友亲眷,不得寻仇。”
林信正色,“后土在下,山川为凭,比剑以弃割鹿侯之位并回归林家为注,生死不论。师友亲眷,不得寻仇。”
语毕,二人击拳为誓,瞬间分离,拔剑出招。
高手过招,瞬息不得分心,弹指间便交手了上百招。
林家剑法以草木为本,千变万化,生生不息。蒙蒙青光化作万千剑影,起落间便将林信牢牢围在中间。
林叶丹剑法已经臻至化境,随手拈来,若林信当真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只怕在他手下走不过十招。但林信不是!
四面八方皆为剑光,这并非幻影,而是实实在在的灵力凝聚的,锋利无比,一旦触碰便会血溅三尺。然而林信不闪不避,就这么立在原地,轻合双目。
在着万千剑影之中,隐藏着林叶丹的真身,速度太快看不到,但可以听!剑气如猎猎秋风,从林海草原中奔腾而来,衣袂翻卷宛如飞鸟拍打翅膀的声响,夹杂在宝剑嗡鸣之中。
这边!
林信倏然睁开眼,旸谷剑如初升之日,光芒从一点骤然暴发,准确地刺向罡风掩藏下的林叶丹。
围观之人只看到两道灵光在空中相撞,“当当当”的铮鸣声不绝于耳。突然,所有的剑气一滞,林信单膝跪在地上,横剑于眼前,死死抵住林叶丹的剑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