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这女人指了指偏殿方向,道:“之前的绣活儿还没完,周嬷嬷怕是要叫我了,那我就去忙了?左右我都在五公主这里,两位再有疑问,随时过来问便是。”
苏懋和姜玉成不好再拦,放了她离开。
转身离开前,他们果然看到了正好出来,站在偏殿门口的周嬷嬷。
周嬷嬷似乎并不意外他们还没走,浅浅施礼,微笑礼貌,看的出是经年伺候人的老嬷嬷,那嘴角弧度,弯起的刚刚好,明明并非出自真心,却不见任何僵硬。
姜玉成抖了一下:“我怎么觉得……这两个女人的笑,都有点瘆人呢?”
往回他进宫也没这么觉得啊……
苏懋垂眼,总觉得这两个女人之间有些暗潮涌动,可惜没有更多证据:“再查一查吧。”
姜玉成:“嗯?”
苏懋:“安恪侯府庶子单君阳的事,看看他为人本性,过往经历,是否与宁娘子所言对的上,还有周嬷嬷,她在本案中总是若即若离,宫中看不出来,不若去宫外查查,她有没有什么后人,疼爱的晚辈,都在做什么事,与什么样的人有来往。”
“好啊,那我现在就出宫忙去了!”
姜玉成陪着苏懋走了一段路,就得分开了:“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人们都要过节,查东西可能没那么快,不过你放心,我帮忙催着,保准误不了事,查到了就给你带信,但是我就不能在宫里陪你了哈,我娘在家等着我呢,我先走了!”
“好。”
苏懋目送小郡王离开,并没有什么过节的心思,也没有要团圆的人,干脆转去了东北荒院,再多看几次尸骨,虽每次查验他都做到认真仔细,但万一呢,万一有错过的东西呢?
然而并没有新发现。
可就在他整理完所有,没有新方向时,新东西就来了!
归问山扛着太子大旗,四处疯狂搜索,根本不怕得罪人,终于找到了另外半截尸骨,抬进了停尸房!
“就那片地界附近,湖底发现的,骨头很碎,也脏……”
苏懋怕什么脏,骨头碎不成形能是什么问题,他是法医,最会拼骨头了!
他当即沉心进入工作状态,很快明了,这的确是另一半的尸骨,头骨和上半身属于女子,盆骨和下半身属于男子,与之前在吕梅芝院子不远处挖出的碎骨,明显能拼凑,对得上——
至此,两个死者的尸骨终于完整了。
清理完碎骨,拼好人形,再仔细验看骨头上的痕迹,看能否找到死因……
苏懋忙得不可开交,终于完成时,都是第二天中午了。
整理完验尸记录,他都没力气回奉和宫,直接倒在椅子上睡着了,睡醒日头都西斜了,他把所有卷宗资料准备准备,一起带回了奉和宫。
太子不在,苏懋不敢进太子寝宫,也不敢肖想那只宽大的贵妃榻,索性就盘了腿,坐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这个空间足够宽大,又不影响大殿正中别人的事。
坐好了,再把手里纸张线索往四处一放,全部围着自己,就开始重新整理,细致分类。
至于干净不干净,不再考虑的范围,鲍公公那样细致的性子,小墩子那样实诚不会偷懒的作风,奉和宫哪里会不干净?
他研了墨,提了笔,在一张张空白宣纸上写下嫌疑人的名字,勾勒出人际关系,可能的方向,思绪不停跳动……不知天色渐渐黑沉,连小墩子来掌灯都没发现。
直到四外越来越安静,有人近前的脚步声明显的无法忽略,他才猛地回头——
“殿下……回来了?”
迎面走过来之人轻袍缓带,玉面金冠,身影昂藏,不是太子是谁?
太子背着光,阔步而来,身影笼在烛光中,苏懋看不清太子表情,太子却很轻易的看清楚他。
烛光浅淡,月华如练,少年席地盘膝而坐,衣裳绷得微紧,身体线条便也藏不住,因他微微往前探身拿纸的动作,腰身压的更低,肩线更薄,指更修长,某些部位便也更圆润。
“不成体统。”
嗯?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成体统?我就在地上坐一坐怎么了,又不脏……
苏懋下意识拍了拍袖子,没拍下半点灰来,真的不脏。
太子:“去榻上。”
苏懋眼睛睁圆。
什么叫去榻上?殿下您听听您说的这话,我坐在这儿就不成体统,去你榻上就成体统了?你的体统到底是什么!
太子却已经推开门,率先往里走,门没关,就敞在那儿,仿佛在提醒苏懋,你不要不识抬举。
苏懋:……
行,奉和宫你最大,听你的就是。
苏懋并不觉得太子在暗示什么,毕竟太子是个君子,过去的这段时间也可证明,太子对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心思,每回都是他自己脑回路变颜色,人家只是公事公办。
走进寝宫,烛盏已经点燃,就放在贵妃榻上的小方几上,太子端坐榻边,手边有一沓宣纸。
苏懋一看眼睛就亮了:“殿下查到东西了?”
太子将几上宣纸推到对面:“自己看。”
苏懋急急坐下,翻开看——
是小郡王从宫外送进来的消息,可能也有太子的帮忙,这些消息非常细致,每一处都经得起推敲。
“……所以宁娘子说的是真的?”
安恪侯府庶子单君阳,果然是个阴险恶劣的人,当年的确曾对一宁姓人家姑娘动手动脚,欲行不轨之事,只是侯府势大,又事过经年,当时处理的干净,现在再查也只是隐隐一点风声,除了宁娘子这个当事人口述,没有太多证据。
可其兄长单君卓说的不错,当年单君阳就敢杀人,曾亲手掐死屋中婢女,还不止一个,因算‘家事’,侯府后续也给足了金银补偿,这些事才没闹到外面,叫更多人知晓。
再看其生平,啧,嚣张跋扈,手段阴狠……
这份消息卷宗,足以说明单君阳的本性,他是个立身不正,被养肥了胆子,什么都敢干,且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人。
太子修长指尖点在桌上:“最重要的是,七年前,太监屠路和宫女吕梅芝死那日,单君阳进过宫。”
苏懋便也瞬间明白:“那日有皇子生辰么,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没什么意外的话,自是要递牌子进宫贺一贺的。”
如果遇到什么事,如果得到什么机会,就算还很年轻,就算是在皇宫,单君阳大概也是敢下手杀人的……关键就是,这个庶子对侯府机密了解多少呢?
别的不确定,但这个西域商图,单君阳一定是知道的,不然怎会配合侯府计划,对宁家的小姑娘下手?
“单君卓呢?”苏懋提起安恪侯府另一个人,“他是嫡子,兄长,看起来经常笑眯眯,好像没什么野心的样子,但真没野心,怎会来竞争五公主驸马,怎会和庶弟说那些话?”
他感觉这个人也不对劲:“庶弟都知道持侯府秘密,他这个嫡出兄长,会不知道?”
太子修长指尖滑过纸页,落在一处,点了点:“你看此处。”
苏懋刚刚只是大概翻了翻,重点先看的单君阳,因这张写的是侯府里发生的琐碎小事,他没仔细看,现在一看,哦豁,哪里是什么琐碎小事,这不就是宅斗戏法!
这做兄长的牛哇,不是挑起别人的斗争,巩固自己的位置,就是利用身份之差,挤压别人的生活空间,从每一件小事上看,他的存在感似乎都不怎么高,好像还有很多次受了委屈,可从事实结果上看,尤其把所有事件串联起来看,最后的结果就是,他这个生母早亡,不受宠爱,没有助力的嫡子,比姨娘受宠,本身也纨绔大胆的庶子得到的实惠多的多。
仔细看完一整张纸,苏懋就明白了:“这个单君卓是个善于隔岸观火,挑起别人怒气,自己渔翁得利之人!”
太子颌首:“不错。”
苏懋福灵心至:“这些,是殿下查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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