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问他有没有保护好自己,一个人难不难过,寂不寂寞?
说皇家子弟看似风光高贵,实则少了市井民间的烟火气滋养,很少能交到知心朋友,遇到可以交心的人,说高处不胜寒,她希望他身边能有人陪伴。
“生在皇家,有很多不得已,也有推不开的责任,避不开,一定要走的路,我儿聪慧,你之前程,母后从不担心,想如何做,想怎么走,都在你心,母后不想你饿了要别人提醒吃饭,冷了要别人提醒加衣,唯盼你身边能有个伴……”
你现在身边,可有能聊天调侃,畅快大笑或大醉的人?
有没有人愿意陪你走这段孤寂的红尘路,有没有人把你放心上,你伤了疼了,有没有人心疼?
太子时而清醒,时而意识模糊,意识模糊时,不断挣扎着想回答母亲的话,不想她为自己这般担忧记挂,清醒时,总能看到身前少年身影,盘膝而坐,背对着他,腰线很细,脊骨不是正坐的那种直,有点慵懒随意的弯。
口里一阵涩意催发。
他想告诉母亲,他有人陪着,有人对他不设防,虽未正式言说,但这个人其实一直在陪着他往前走,他想做的事,这个人从未说过不。
苏懋听到身后链子动静不动,知道太子清醒了,还会见缝插针的放下鲁班锁,说该吃饭了,该喝茶了,该吃点心了,吃喝走一遍,还会跟他聊天,拉长他清醒的时间。
太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又答了一遍在天上的母后——
看,他还会聊天解闷,宽慰他的心情,胆子大的很。
这一次的发病过程和以往别无二致,他仍然需要压抑那些不安分的破坏欲,但压抑的并不是那么辛苦,很快就能过去,他昏沉,或者说昏过去的时间短了很多,包括整个病程,从发病到结束,也短了很多。
意识重新清醒时,太子回视,得出这样的结论不难,可原因……是因为身边这个人么?
“殿下醒啦!”
听到锁链声响,苏懋放下拼的差不多的鲁班锁,眼睛亮亮的看过来,顿了下,把手伸高,在太子面前晃了晃:“殿下这次有点不一样?”
太子抓住了他的手:“不许胡闹。”
苏懋回了个大大的笑。
太子不再担心自己伤人,对靠近的人持退避姿态,敢这么抓人了,就证明可以控制住自己,这次的事已经过去了!
激动之下,他并没有注意到太子握着他手腕的力度,肌肤接触的烫感,甚至炽热发烫的眼神,兴奋的分享着自己所得:“外面案几上堆了好多新送来的消息,我之前出去拿饭时看到了,整个案子的逻辑已经理清楚了,凶手也已明朗,就差堂审了!”
少年一脸‘我厉不厉害’的骄傲,有点让人忍不住想宠一宠。
太子喉头微动了下:“那这便出去审吧。”
“现在?”苏懋摇了摇头,“殿下还是休息一下吧,嗓子听着都有点不对劲,怪哑的。”
“不必休息。”
“不用?”
“这样就好。”
太子拉着苏懋手腕,微一用力,将他拉到身前,用手环住腰身,微垂眸,吻住了他的唇。
苏懋愣住。
这回他切切实实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温度,微烫,这般阴冷的屋子也没浇熄太子的心火,他听到了锁链的声音,震荡,肃响,连绵不绝,他还感觉到了对方的唇,那么温暖……
对方的力度和急切,好像还有点涩。
“孤已经,睡的足够久了。”
一吻毕,太子托着苏懋下巴,指尖滑过他湿润的唇:“不必担心。”
苏懋:……
他的确不担心太子,他有点担心自己!
心跳是不是跳的太快了!头有点晕乎乎,像是缺氧,又像是很舒服……最关键的是,太子吻他,他也接受了这个吻,并没有推开!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次总不能是什么意外,或者故意的惩罚,难道太子对他真的……
那他自己呢?苏懋摸了摸脸,这里好像都跟着烫了,他不但不排斥太子的靠近,甚至隐隐有点还想要更多,难道对太子……他馋太子了?
这是他可以馋的人么!
太子好似没发现苏懋僵住,扶着人的腰,让人坐好了,自己取下腕间锁链,将排列在一边,拼好的鲁班锁造型放进小箱子,把没拼成的小碎块也收拾进去,合上箱子,拎起来,看人还没动静:“不想出去?”
“不不,”苏懋用力摇头,“想的,这就走!”
他拎着自己的小垫子,随太子走出侧室,也不敢正眼看,谨慎小心的落后三步以上。
太子将小箱子放在贵妃榻边的案几上:“你先去沐浴,之后过来同孤一起吃饭,吃完饭就开堂审案。”
说正事,苏懋就不怕了:“殿下不先看看消息卷宗?”
顺便捋一捋逻辑?
太子:“届时孤已看完。”
也就是说洗澡可以顺便看,吃饭也可以顺便看,不耽误事。
“那我稍后就来。”苏懋就行礼告辞了。
案子在前,审理在即,苏懋实在没办法分神,想那些有的没的暧昧心事,而且这些也不着急,可以稍后再想,当前紧要的,当然是马上要审的东西!
他快速洗了个澡,过来找太子吃饭,太子效率果真非同常人,就短短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把该看的东西看完,做到心里有数,审案的地方定好,该通知的全部通知到位,连嫌疑人都请过来了!
苏懋叹为观止,突然想起自己看过的故事内容,要不是太子自己放弃了好好干活,谁能卷得过他?
还是那个看似偏僻,实则位置巧妙的如知殿,还是一样的守卫,一样的布置,除了嫌疑人不一样,其他似乎都没什么变化,各宫主子不管来不来,都派了眼睛在这里打探,小郡王也进了宫。
回回有热闹看都少不了他么,不过他这次并没有走向主座,而是一进门就冲着下首位置去了,叫人上了茶水点心,自己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堆瓜子……
还堂而皇之的朝苏懋招手:“快快,苏小懋来这里坐,一会儿好位置该没了!”
苏懋:……
你这是要看堂审,还要看戏?
不过他大抵也明白小郡王想法,之前被赶鸭子上架,没人在台前,小郡王想看热闹,还得亲自出马凑个数,还得靠他打小抄,这回可不一样了,太子恢复了往日荣光,起码不是废太子了,又是亲自在御前请的旨,自该是本案主审,小郡王自然乐的看神仙打架,多有意思不是?
苏懋略想了想,太子应该不会需要自己帮忙,但他也没有真就过去坐,而是站在姜玉成身边,不好叫人说奉和宫的人失了礼数。
“啧,麻烦。”
姜玉成嫌弃苏懋的死板,不过也理解,顺手塞了把瓜子过去:“那你就站在后边,悄悄的磕,不会有人发现的。”
很快,嫌疑人列堂完毕。
太子正坐堂前,面端声肃:“户部侍郎毕争庭,礼部员外郎任永先后遇害,朝野震惊,孤承父皇旨意,清查本案,诸位皆是相关之人,今日对峙堂前,当实言以告,擒获真凶,试图狡言混淆,谎言蒙骗者——律法处置。”
他音量未有升高,和平时并无二致,没有特别的威压感,可他本身的存在就已经是震慑,未到这一阶层,不了解他的人,敬畏他的身份,不敢言语,平时有过来往的,更加知道他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才更值得警惕。
大殿很安静,连一向嚣张跋扈的东厂厂公贾鹏,都静默无声,无有表情。
太子又道:“本案死者三人,皆与醉香楼串联起的‘印子钱’有关,户部侍郎毕争庭为放贷者,礼部员外郎任永借过贷,而被活埋的死者王成天,则是催收外债的执行人,小圈子运行隐秘,外人不知,毕争庭因为户部侍郎,对账务之事极为敏感,又算位高权重,能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他手里本有秘密账本,孤寻到时获知却不全,有人为被毁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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