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府上没有,我叫下人去东龙璧坊买,那些胡人店内肯定有卖的。”
“不用了。”
莫迟拿起一支毛笔,举起桌上的拆信刀,手一挥,将笔杆从中斜斜切开,留下锐利的切面。
“这样就能凑活用了。”
杜琢表情一凝,旋即道:“不错,确实能凑活了。”
杜琢的心里在滴血。
凑活?!
那支毛笔可是最正宗的宣笔,是用最上乘的兔毛做的,一支的价钱能抵得上十支芦管笔!
哪里是凑活?!
莫迟无情地将笔头部分扔到一旁,用笔杆断面沾了沾墨,完全不用思考,直接在纸上就下笔。
杜昙昼犹豫须臾,迟疑着问:“我不善画,所以冒昧地问一句,难道画之前不用构思么?”
“哪有那个时间?”莫迟下笔的速度极快,他的画技都是在军中练出来的,“等你构思好,焉弥人早就跑了,还用得着传信吗?”
杜昙昼不作声,想了想,又问:“恕我没见过世面,可那偷信的小厮你已有多日未曾见过了吧?还能准确地记得他的样貌么?”
“当然啊。”莫迟头都没抬,手都不停,仿佛他问了个多么傻的问题。
杜昙昼抄着手站在他身侧,就像个等待服侍主人的书童:“是、是,我怎么忘了,你过目不忘的,哪怕只打过一个照面的人,你也记得住。”
只打过一个照面。
这句话忽然点醒了莫迟,他笔下动作一顿。
杜昙昼立刻问:“莫英雄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片刻后,莫迟低声道:“画完再说。”
很快,一张清晰的人脸出现在纸上。
莫迟的画谈不上什么名家笔法,但笔触精干,尤其是五官画得极为传神,惟妙惟肖。
杜昙昼看着画像,就仿佛那个小厮真的出现在了眼前。
他将画纸收入怀中,追问道:“你刚才想要和我说什么?”
莫迟又看向杜琢。
杜琢这回学聪明了,把手里的墨条一放,转身就出去了,一句话都不说。
杜昙昼知道,莫迟又要说和曾遂有关的事了,他对这位曾经的伙伴相当袒护,甚至害怕杜琢会走漏风声。
“你为何如此提防?”杜昙昼不解地问:“他又不是三岁小孩,难道没有自保之力么?”
“你不懂,缙京城外还埋伏这群神出鬼没的焉弥刺客,他们个个都恨毒了夜不收,万一被他们知道曾遂也在,定会对他下毒手的。”
杜昙昼无奈地叹了口气,问:“曾遂怎么了?”
莫迟说:“我去西龙璧坊寻他的路上,在巷尾见到了一个乞丐,当时我便觉得很诧异,自古乞丐要饭都没有要早饭的,于是便多看了他一眼。”
“刚刚画像之时,我突然想到,那个乞丐我之前是见过的。”
他抬起头,看向杜昙昼:“就在你下发的海捕文书上,他就是那个和唐达一起失踪的武库看守。”
第26章 那人曲线婀娜,分明是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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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昙昼脸色微变:“那个叫包二的看守还活着?还假装成乞丐,躲在西龙璧坊?”
“对,我绝没有看错。”莫迟坚定道:“不知两者是不是巧合,但曾遂一定有危险,他很可能被他的主人骗了。”
“如何得知?”
莫迟说:“当时在坛山脚下,看到那串记号时,我便察觉不对。那些符号有几个小小的错误,而且在末尾处,还有一个夜不收的警示信号。那行文字,很有可能是曾遂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写的,又或者根本不是他本人留下的。”
杜昙昼心中一凛,顿觉不寒而栗。
“你是因为那行字才去了西龙璧坊,刚到不久,就被冷容带人抓了。可见留下那行字的人,不仅清楚掌握我们的行踪、知道我们要去坛山,还能串通冷容,将消息传递给他。”
莫迟似乎不忍拆穿,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时候,知道我们要去坛山的人,都有谁?”
杜昙昼心里早就有了怀疑的对象,莫迟一问,他立马道:“你也觉得会是……?!”
莫迟停顿片刻,说:“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我想扮作胡人,混进西龙璧坊,接近包二,从他口中探得实情,同时设法找到曾遂。”
杜昙昼捏了捏眉心,英挺的剑眉紧蹙:“你只管去做,而我会从赵府下手,找出那个偷出家信的眼线。”
半个时辰后,赵府。
所有人都被软禁在房中,连下人也不例外,杜昙昼给翊卫验过腰牌,翊卫才打开了紧锁的木门。
这扇门后是下人们住的小院,杜昙昼带着杜琢进去一一看过,没找到莫迟画上的那个人,于是叫来了同样被关着的管家。
赵府的正厅被杜昙昼临时当做审问所,管家扑通跪在他面前,等待着他发落。
杜昙昼让杜琢把莫迟的画给他看。
“此人你可见过?”
管家忙道:“见过,见过!此人是赵府的小厮,负责公子书房内的洒扫!”
“他身在何处?”
管家说:“赵府被封是晚上的事,那天下午,此人就突然不见了。当时草民还以为他偷了府里的东西跑了,带人在书房里清点了一番,没发现丢了什么贵重东西,便没有继续追查他的下落。”
“跑了?可有留下行装?”
管家:“怪就怪在这里,他所有的行装都没带走,全都留在了府里,连存的一袋子碎银都没带,倒像是……落荒而逃。”
“把他所有的东西都带到堂上来,本官要一一查验。”
不久后,那小厮的所有随身之物都铺在正堂的砖石地上。
杜昙昼俯下身,一件件看过。
小厮的物品不多,多是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唯有一件短打上衣引起了杜昙昼的注意。
他把衣服拎起来,对着阳光细看,在衣袖上发现了几个墨色的斑点。
用手摸了摸,斑点的位置有些发硬,凑上前仔细一闻,能闻到墨汁独有的怪味。
杜琢问:“大人,是什么?”
“是墨水,他只负责洒扫,又不负责侍弄笔墨,衣袖上怎会有墨水?”
杜昙昼冥思苦想半刻,突然似有所察,当即对管家道:“赵慎的书房在何处?”
赵慎书房内,管家指着桌上砚台和墨条说:“这就是公子常用的墨,砚台据说是先皇赏给赵将军的,公子十分喜爱,而墨条产自晖州名家之手,价格不菲。”
“杜琢,研墨。”
杜琢在砚台上倒了几滴水,将墨条不断来回摩擦,很快,浓黑的墨汁渐渐析出。
杜昙昼俯身一嗅,与小厮袖子上的墨汁气味完全不同,是一股典雅的墨水清香。
他问管家:“此人在赵府还负责写字?”
管家否认道:“不曾听闻他会写字,下人里识字的都不多,更别说写字了。”
杜昙昼似有所悟,对杜琢道:“带上那小厮的衣服与这方砚和墨条,随本官回临台。”
从赵慎的书房出来,杜昙昼瞥了眼东面的小院,无意问了句:“那是什么地方?”
翊卫说是赵慎的寝院,赵夫人就软禁在那里。
彼时怀宁设法接出赵夫人后,将一个身形样貌与她类似的侍女打扮成她的模样,悄悄送了进来。
杜昙昼随口一问:“赵夫人状况如何?”
翊卫道:“成日都待在房中,没什么异常。”
杜昙昼点点头,吩咐道:“她身怀六甲,你们平日巡视,尽量少接近,以免惊扰到她。”
“是。”
临台官署,杜昙昼找出赵府家信,凑到纸上深深一闻,味道与小厮袖管上的一模一样。
“果然如此!这些家信不是赵青池父子写的,是这小厮模仿字迹伪造的!”
杜琢惊诧道:“这人究竟是谁?竟能将笔迹模仿得如此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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