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稚推开窗子顺着瞧去,大清早扰他安宁的罪魁祸首果然只会是陈禁。
陈禁浑若不察,兀自拉着云立和几个小厮教他们所谓强身健体的棍法。
直到云稚看得无趣,忍不住咳了一声,才回过头来:“今天不是没什么事儿,居然醒这么早?”
“比不得你,大清早的都能搅起这么大阵势……”云稚掩着唇打了个呵欠,“立哥,你们去忙吧,不用哄他。”
云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其他几个小厮更是明显松了口气,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就向外走着去,留下陈禁一脸茫然地站在院子里:“那我呢?”
“这么闲?”云稚挑眉,“那正好,我陪你活动活动。”
陈禁立刻高兴起来,随手丢掉手里的棍子,朝云稚招了招手:“好啊!”
说是活动活动,但这么多年来不管是什么场景下对招比试,二人都会尽全力。
今日也是如此,几乎是云稚迈出房门的一瞬,陈禁就毫不犹豫地攻了上去。
云稚微偏头,避开呼啸而来的拳风,同时扭过身体,闪到陈禁身后,抬腿踢了过去。
陈禁虽然背后没长眼睛,但二人相熟太久,对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有所估量,几乎是立刻就闪过身,躲开这一脚,跟着整势拉拳重新攻了上去。
陈禁也算出身武将世家,生母早逝,其父曾是云邺手下参军,后不幸死于战场之上,留下陈禁孤苦无依,便被云邺收进了侯府。
虽然是和云稚是一起长大,但二人脾气秉性大不相同。
云稚虽也习武,兴趣爱好却更广,整日里有许多的事要做。陈禁却不一样,他不喜读书,从小到大最头疼的事儿就是去学堂,成日里除了跟着云稚玩,其他时间都待在校场上,不嫌苦也不嫌累。
也正是因为这样,从小到大二人但凡比试,云稚都很难从陈禁手里占得便宜。
今日亦是如此。
云稚虽然在病榻上躺了月余,但毕竟年少底子好,病愈后哪怕是在路上每日也还是会抽出工夫练习一二。
即使是在营中云邺的严格要求下,都说得过去,但对上似乎永远都精力充沛、活力十足的陈禁就还有点差强人意,连对了几十招后,一个不察被抓住手臂整个摔在地上。
陈禁直起身,随手抹了抹前额的汗:“你最近心事太多,身手退步了。”
“是你又进步了吧……”云稚坐在地上,长长地喘了口气,“心事多也是事实,活动一下筋骨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
说完这话,他拍了拍手,从地上起来:“我去梳洗一下,待会去城里转转,看看都城的风土人情。”
陈禁应了声,刚要转身,迎上云稚目光,只好补了句:“我也再去洗洗!”
云稚这才满意,转身回了房。
等他洗漱完毕换了身衣服坐在铜镜前束发时,半敞的房门被人敲响,陈禁倚在门口满脸无奈:“都城的风土人情只能我自己去看了。”
云稚束发的手微顿,回过视线:“怎么?”
“宫里刚来人,说请你进宫面圣。”陈禁摊了摊手。
云稚也不觉得意外,垂眸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去城里转转,别忘了我昨天让你打探的事儿。”
“放心!”陈禁挥了挥手,转身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提醒,“抓紧点,宫里的人还等着呢。”
云稚应了一声,起身从枕下拿起那块带有裂纹的玉佩收进怀里,向外走去。
皇城离住处并不算太远,乘了车马几乎是转瞬间就到了。
宫里的来人持了令牌,连话都没多说几句,就顺利地进了城门,一个内侍迎上前来,十分客气地朝云稚点了点头:“云公子,咱家赵礼,奉陛下的令来接您,这边请。”
“劳烦内官。”
云稚垂首算是还礼,跟着赵礼一路向幽深的宫巷中走去。
开国以来历代皇帝都住在永寿宫,袁璟继位后,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选了皇城西南位置算得上偏僻的乾元殿当自己的寝殿。
清静的不像是帝王寝宫。
殿内只有袁璟一人,正站在书案前,对着几幅画一脸的若有所思,连云稚进到殿内,他都没有察觉。
直到叫赵礼的内侍轻咳一声,凑到跟前小声提醒:“陛下,云小公子到了。”
才恍然惊醒一般抬起头,冲着云稚招了招手:“昨日和你提起那组四季图,倒是勾起了朕的一点心思,就让人找了出来,正好你来了,过来一起瞧瞧。”
云稚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才凑到近前,垂下头去看书案上的画。
他自幼喜读书,涉猎广,在书画上下的工夫虽然不多,却也粗懂一二,以他的角度,书案上这三幅画。除了四季图少了一幅冬以外有些可惜,足以算得上是精品。
不管是画工还是意境,都可以说是精妙至极。
如若这三幅画确实是出于袁璟之手,那么传言里关于袁璟醉心书画的部分,倒也不像是假的。
见云稚对着那三幅画仿佛陷入了深思,袁璟笑着挥了挥手,示意赵礼去倒茶,自己笑吟吟地坐在一旁:“如何?”
云稚抬头看了看袁璟,又低头看了看画,而后垂手道:“我小时候虽被家里逼着读了些书,但大都是些兵法,对书画实在是不通,不敢随意评价。”
袁璟笑了起来:“不通也没关系,只随便看看,随便说说。”
云稚想了想,最后认真开口:“我觉得这几幅画都很好。”
“嗯?”袁璟抬头看他,见他又闭了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不由笑了一声,“你跟云卿还真是完全不同的秉性。”
提起云稷,云稚眼睫轻轻颤了颤,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他垂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面,没再接话。
赵礼适时而来,眼瞧着云稚的样子,下意识朝袁璟看了一眼。袁璟轻轻摇了摇头,指了指他手里的茶盏:“这是今年的新茶,刚送来的,坐下慢慢尝。”
云稚谢了恩,坐下后从赵礼手里接过茶,轻轻嗅了嗅——看来李缄没有说谎,前一日他们喝的茶确实是御前特供,只不过先到了淮安王府,之后才送进宫。
云稚抿了唇,轻轻喝了口茶。
袁璟见他喝了茶,才又开口:“昨日本来想和你多聊几句,但到底场合不合适,正好今日下了朝没什么事,便让人叫了你过来。
我听说你是住进了云卿先前的宅院,那里朕也去过一次,地方还不错,就是小了些,你要是住不惯,朕让人给你换座大点的府邸。”
“多谢陛下,我住得惯,而且……”云稚咬了咬唇,“那是大哥先前住过的地方,我不想搬。”
袁璟伸手去端茶盏的手微停在半空,最后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
侍立一旁的赵礼忍不住上前:“陛下……”
袁璟看了他一眼,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既然是这样,那就先住着,若是以后不喜欢了,尽管和朕提。”
云稚放下茶盏,行礼谢恩。
“不用这么多礼。”袁璟道,“今日倒也还有件算是正事。你到都城也有几日,朕一直在想给你安排个什么位置,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云稚面带犹豫,似乎纠结了一下,开口道:“我自幼习武,大多时候都待在军中……”
“朕本来想过叫你承了云卿的位置也给朕做侍读,不过到底你们兄弟脾气秉性大不相同……”袁璟想了想,“既然这样,那就宿卫府吧。”
虽然知道必定是个闲职,但宿卫的身份倒是能给接下来在都城的安排提供许多便利。
云稚面上却没什么变化,只垂下头,再次叩谢圣恩。
袁璟凝眸看了他一会,最后笑着摇了摇头:“那今日就这样,趁着还没热起来回去歇着吧,待宿卫府安排妥当了,再让人通知你过去。”
话落,便将注意力又回到那三幅画上。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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